鳳朝歌收起紙鶴,疊起來捏在手中,看向許墨,聲色淺淡:“走吧,帶我去見見許長老。”


    許墨“哦”了一聲。


    許樹有點兒不敢說話。


    這樣子的鳳朝歌,看著好嚇人!


    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說,甚至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還是讓他忍不住害怕,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一般。


    尤其是當那清淺的眸光掠到他身上時,他更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許墨難得的翻了個白眼。


    雖然他也有點兒怵……


    “咳。”


    許墨輕咳一聲,吸引了鳳朝歌的目光。


    他說:“好,我帶您過去。”


    話語間不由得恭謹了不少。


    又悄悄抬眼看了鳳朝歌一眼。


    這姑娘生氣的樣子,和剛來的那位年輕大人生氣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唇線抿得極直,雙眸更是幽深似海,不可捉摸。


    那垂眸的弧度,更是都是極其相像。


    他收迴目光,在前麵帶路,是和來時一樣的動作。


    鳳朝歌微微頷首,落拓衣袖隨意翻動,姿態倦懶散漫。


    兩人走去,唯剩下許樹和蘇穎站在原地,看查李楊的屍體。


    “蘇姐姐,這劍痕的威力真的有這麽大嗎?”


    許樹疑惑,在他看來,這劍痕,與被樹枝刮了一下也差不多啊。


    蘇穎不答,卻是微微垂眸,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位鳳小姐,與上麵可有關係?”


    她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似乎隻是隨意的一問。


    許樹“嗬嗬”傻笑,敷衍了過去:“我們不過是給人辦事的,哪裏知道這些啊,蘇姐姐要是好奇的話,不如直接去問那位大人?”


    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他自是知道的。


    蘇穎不再說話,小心翼翼地查探起李楊的屍體。


    她抿唇,已經被鳳朝歌將了一軍,這次說什麽也不能出意外了。


    她一邊查一邊記錄,神色很是認真,手下動作極快卻也是絲毫不敢鬆懈。


    許樹則是仔細地觀察著書房內的一切物件,對於書架上的書頁更是翻看的仔細。


    ……


    “許長老便在房間裏等您了,您過去便是。”


    許墨將鳳朝歌帶到了許長老的房間,下意識的放輕了聲音,緩聲說著。


    像是怕驚擾什麽一般。


    鳳朝歌挑唇,似笑非笑:“許墨執事不一起進去嗎?”


    許墨忽然覺得後背一涼,連忙拒絕:“不、不必了,在下還有要是要忙,就不進去了。”


    鳳朝歌眸色微深。


    她倒是想進去看看許墨口中的“許長老”是何方人士了。


    讓一向淡定如斯的許墨有了這樣的情緒。


    想著,她直接推門進去。


    許墨也趁著這功夫,直接施展出淩雲步離開。


    房間之內,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笑著搖搖頭。


    這小丫頭的性格,怎麽和那臭小子一模一樣!


    進他這裏跟入無人之境一般!


    連門也不敲!


    果真是一丘之貉!


    “您就是許長老?”鳳朝歌試探著問。


    這老者,一身黑袍,端坐在蒲草墊之上,氣息內斂而強大,看到她進來,也隻是輕輕抬了一下眼皮。


    “嗯。”許長老似是含笑,說:“能看出李楊死因,果然不錯。”


    鳳朝歌感覺自己被暗算了。


    “您……?”


    許長老打斷了她的話:“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明明知道卻還要手底下人去查,還是想問我找你究竟何事?”


    鳳朝歌沉默了一瞬。


    的確,明明知道與她無關,卻還是要將她牽扯其中,到底是在打著什麽算盤?


    “您想說哪個?”


    這次,換許長老沉默了。


    沒想到這丫頭看著年紀小,心眼卻挺多的。


    和雲家那小子,可是有的一比。


    許長老放下了手中的白子,沉聲道:“李楊死,是他該死。為官這些年,不想著為百姓做事,成天貪汙結黨營私,皇帝允許,可不代表司法堂允許。”


    他雖是笑著,卻無端讓人覺得寒涼。


    鳳朝歌沒有說話,專心聽著。


    對於李楊的政績,她知之甚少,原主的記憶之中,也未有過多的內容。


    “算了,和你說這些幹什麽。”許長老擺了擺手,話音一轉,“你隻要知道,這李楊,死有餘辜便罷了。”


    鳳朝歌憋出一句:“您說得對。”


    許長老心滿意足的摸了摸胡子,半晃著腦袋:“嗯。所以,你要接下這個任務嗎?”


    鳳朝歌:???


    所以?


    許長老說原因了嗎?


    她怎麽沒聽到!


    “所以?”


    她反問,第一次有了憋屈的感覺。


    “對啊,你父親鳳玄一生為國為民,贏得後人崇拜、青史留名,這樣的殊榮,你不想要?”


    片刻,鳳朝歌搖了搖頭。


    “不想。”


    “我、父親他一生都在為楚國奔走,卻也不過落得個馬革裹屍的下場,現在更是被戲稱為敗將,冠以通敵叛國的罪名。”


    ……


    楚家。


    “白兄,怎麽樣了?可有鳳小姐的消息?”


    楚三長老一見白家主走了進來,立馬上前,一臉的關心。


    這短短的幾個時辰,兩人之間的關係更是近了許多,稱唿更是從之前疏離的“白家主”變成了現在了“白兄”。


    白家主搖了搖頭,神色擔憂,有些猶疑的開口:“司法堂的人帶著鳳小姐去了太守府一趟……”


    楚三長老的心懸了起來。


    去太守府!?


    難不成是要當麵指控不成?


    不知是想起了什麽,他的手指都有了輕微的顫抖,動作很小,在寬袖的遮蓋下,更是隱秘。


    但楚楓卻是眼尖的看到了。


    他突然開口問:“鳳朝歌是怎樣進去的?”


    這話一出,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麽進去的?


    當然是走進去的啊。


    白家主緩緩開口:“那同行的兩個司法堂的人似乎對鳳小姐極為的尊敬,並未戴上手銬腳鐐。”


    楚楓再度楚三長老。


    見他神色輕了許多,才放下心來。


    他雖然不知道楚三長老到底和司法堂有著怎樣的仇怨,但是他卻是聽父親說起過,楚三長老自遊曆歸來之後,便是對司法堂極其的厭惡。


    前幾年連續多次上門挑釁,幸虧是司法堂不和他們楚家計較以及楚三長老並未做出實質性的傷害,這事情才告一段落。


    “哎。”楚三長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司法堂的人行事狠辣,手腕更是極其的殘忍,也不知道鳳小姐會受到怎樣的待遇……


    “還有其他消息嗎?”


    白家主搖了搖頭。


    哪怕是他全力打聽,也依舊沒有從司法堂的人那裏再得到一絲的消息。


    都說,是上麵的人的吩咐,他們隻是照命令辦事。


    上麵的人,又豈是他們能夠接觸到的?


    “鳳小姐暫時應該還是無事的。”


    白家主斟酌了一下,才是開口。


    “爹爹,不如我們找大哥幫忙吧?”


    薑瑜坐在角落之中,半個身子隱沒黑暗,眾人隻能看到她淺黃色的側影。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都感覺有點點的希望。


    是啊,薑然生活在帝都之中,而且官職還不低,又有與皇家聯姻的傾向,那時可不真的王孫貴胄嗎?


    他出馬,肯定能從司法堂得到更多的消息!


    眾人都是一臉熱切的看向薑峰。


    這可,就等他一句話了!


    看著薑瑜亮晶晶的眼神,薑峰臉色蒼白的笑了笑,咽下了口中即將吐出的拒絕:“好,我去和你哥哥說說。”


    他雖是欣賞鳳朝歌,卻也不想為了他搭上自家兒子的前程。


    他們霧隱城,多少年才能出一個像薑然那樣的天才,剛成年便紮根帝都,苦心經營,才有了現在的結果。


    若不是出了這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讓自家兒子再牽扯到霧隱城的事情之中。


    但眾目睽睽之下,拒絕顯然太不近人情。


    他能為了楚家、為了鳳朝歌,搭上整個薑家甚至他自己,但若要搭上薑然?


    那可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書信可能會比較慢,我也不確定什麽時候然兒能看到……”


    薑峰有些艱難的開口。


    他倒是希望,這件事情,在結果出來之前,便塵埃落定。


    白家主笑了笑,大手一揮:“薑兄隻管寫信便是,至於這信件,一日之內,必定會到。”


    楚都南安和霧隱城相距隨遠,但是他白家也是有專門的渠道的。


    自然不是問題。


    “好。”


    薑峰頷首。


    隨即當著所有人的麵,拿起紙筆寫了起來。


    ……


    司法堂內。


    許長老沉默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這件事,是朝廷對不住你鳳家,對不住鳳玄,也……對不住你。”


    鳳朝歌神色淡淡:“無礙。”


    對不住的,哪裏是她啊?


    那個長著一雙會笑的桃花明眸的女孩,已經在豆蔻年華,成為了一個泡沫,隨風消散。


    她像是來過這人間,卻又像是沒有來過,也像是短短來了一遭,覺得無趣,便睡著了。


    許長老有些為她心酸。


    明明那麽小,卻承受了那麽多。


    更為可貴的是,在經曆了一係列的打擊之後,還能出落的如此好。


    當初鳳玄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那時司法堂事務也極為繁重,他更是走不開身。


    誰知,在不久之後,卻是傳來了鳳玄唯一的女兒鳳朝歌被逐出鳳家、元脈被毀的事嗎?


    不過……


    許長老狐疑的看著他麵前亭亭玉立巧笑倩兮的少女。


    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


    問:“你不是元脈廢了嗎?”


    鳳朝歌點點頭:“是啊。”


    “現在好了?!”


    許長老恍若大吃一驚,聲音都不由得尖了許多。


    他活了這麽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卻從未聽說元脈被毀還能修複!


    “那得是五級星陣師以上的等級了吧?”


    他暗自咂舌。


    這得是多大的手筆啊。


    他身邊的,除了雲家那小子,就沒人再能辦到了。


    想著,他張了張口:“你的元脈……”


    話未說完,便是被一陣推門聲打斷了。


    “許長老,您找我?”


    說話的人正是先前和許長老對弈的雲玦。


    此時他還是一身的白衣,恍若月華籠罩,清貴絕世。


    素色的衣袍僅有著金色流紋相配,行走間若謫仙在世,端的是雲端高陽。


    但,許長老一看到他的臉,瞬間將剛剛喝下去的茶水吐了出來!


    原本美的慘絕人寰毀天滅地的容顏,不過短短一刻鍾,就變成了一副丟到人群中都不會被注意的普通至極的臉。


    唯有那雙鳳眸,是一如既往的深沉淩厲。


    與那張臉也格格不入!


    “許長老?”


    鳳朝歌疑惑。


    總不會是被嚇得吧。


    這人雖不是很好看,但也能看,不至於被醜的連水都吐出來了吧。


    她看了眼地上的那灘水跡,不著痕跡的往旁邊挪了一下。


    別殃及池魚就好。


    雲玦扶著門框的手也不由得頓了頓。


    明眸善睞的少女站在他身側,近的能夠聞到身上傳來的淺淡的香氣。


    似是盛放在山巔的桃花,其上覆蓋著層層的白雪氣息。


    “許長老,您不是說,要我和鳳、鳳姑娘一起去查的嗎?”


    雲玦淡淡開口。


    聲音清冷,聲線也淺淡。


    鳳朝歌側眸,看了他扶著門框的手一眼。


    瑩白如玉,指節分明,因為用力而顯出的青筋,都是那麽好看。


    鳳朝歌想:真好看。


    氣質清冷,偏又讓人覺得溫潤如玉。


    就是可惜了那張臉。


    她隱約覺得,這人應該長得極為好看才對。


    許長老咳嗽了兩聲,才緩過氣來。


    這小子,一天不作妖是會氣死他不成!?


    許長老瞥了雲玦一眼,隨後看向鳳朝歌,連忙說:“對,對。鳳姑娘,讓這、這”


    雲玦無聲對他說了兩個字——雲七。


    許長老頓時反應了過來。


    “讓這雲七更你一起,好不好?”


    鳳朝歌自然是沒什麽意見的。


    她點了點頭:“好。”


    心中卻很是疑惑。


    這兩人之間的相處,怎麽這般奇怪?


    雲七?


    雲家老七。


    也倒是極有意思了。


    “那許長老,今天已經很晚了,我是先迴楚家還是就在司法堂啊?”


    鳳朝歌挑眉,微微一笑。


    許長老犯難了。


    雖說鳳朝歌無罪,卻還是幫著調查,怎麽也應該送她迴家才是。


    許長老正想說話,卻是被雲玦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嚇得吞了迴去。


    “鳳姑娘,司法堂已經為您準備好了住所。”


    雲玦垂眸看著少女的側顏,手動了動。


    鳳朝歌一聽,有些失望:“這樣啊。”


    許長老登時想大罵。


    他還以為雲玦這家夥不會利用自己的那張臉,卻沒想到倒是玩了這一招!?


    這一招近水樓台,連他這個老家夥,都直唿佩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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