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您來了!”


    見到我露麵,杜瑉小跑著朝著我過來,走在我前麵,引導我進入工廠的大會議室。


    他這是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我想起來工廠。


    至於為什麽好幾天不出現,他可不敢瞎想。


    “不著急,先去辦公室,有事情問你。”


    我攔住了杜瑉,轉身朝著我在工廠的辦公室走去。


    條件一般,根本就無法和京城國貿的辦公室相提並論,除了地方大一點之外,平淡無奇。


    唯一可以稱道是在辦公室裏有個暗門,進去是個大套房。


    顯然以前的工廠老板是個懂得勞逸結合的妙人,套房內是一張可以躺三個人的大床。


    我在羊城的家其實距離工廠很遠,當初買房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開工廠,就是為了貿易公司上班方便。


    同時,價格也不貴。


    羊城雖說也是一線城市,可是房價比隔壁的鵬城都要低很多,更不要和京城和魔都相提並論了。


    畢竟這座城市的人口和魔都、京城相比差了不少,但是土地儲備,城市可開發用地並不比魔都和京城少多少。


    別看京城的轄區很大,可是多山,還有二環以內大量的古建築群和保護建築,導致京城的現代化城市開發隻能集中在二環和四環中間,可即便這個區域,對其他城市來說也是非常廣袤的一片土地,足夠安置京城的產業和人口。


    距離遠,交通不方便。


    導致我並不喜歡在羊城上班,至少不喜歡去工廠。


    倒是去了一趟貿易公司。


    不過物是人非,有些員工我是認得,但熟悉的多半不在公司裏,要麽跟著杜瑉去工廠了,要麽被米娜安排去了投資公司。


    在辦公室沙發上坐定,杜瑉忙著給我添水,然後煮開水,準備泡茶。


    這是我在貿易公司養成的習慣,開口談事情之前,先喝茶。


    “陳總,我來,我來。”


    杜瑉屈膝半蹲著接過我推到他麵前的茶,然後眼巴巴的看著我。


    他希望我能親自來工廠給管理層鼓鼓勁,但我卻不想這麽幹。


    更貼切的說,是不想我一直隱藏在背後,原因很簡單,自從龐大元落馬之後,杜瑉在商場儼然有成為羊城新貴的氣勢。


    可自家知道自家事,半年多前,他還是個連家裏保姆都請不起,老人醫藥費都沒有著落的倒黴蛋。


    甚至還麵臨公司的開除。


    他有什麽底氣和官場上的人打交道,更有什麽資格接受對方的糖衣炮彈?


    一旦我對他不滿了,杜瑉可以想象,自己將再次陷入當初的窘境,一家人五口人蝸居在四十來平的出租屋裏,連房租都快交不上,是隨時地都可能被房東趕出去的破落戶。


    如今,他家裏已經不是五口人了,而是七口,不對,應該是七個半。


    還有一個年底將落戶在他家。


    八口人的生計在他一個人的肩膀上,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我並沒有朝著杜瑉希望的那樣,給公司的管理層鼓勁,而是從隨身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個文件袋,然後丟給了杜瑉,冷聲道:“這家工廠從無到有,你功不可沒,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我都看在了眼裏。可是杜瑉……”


    一旦語氣有轉折,之前所有肯定的話都是要被抹殺的功勞。


    杜瑉心頭湧起一股不好的念頭,神情緊張的望向我。


    “別看我,看文件。”


    杜瑉哪怕還不清楚文件袋裏到底是什麽,但至少明白了一個情況,局勢對他很不利。


    打開文件的那一刻,手都是顫抖的。


    最上麵的文件,就讓他破防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陳總,這個人跟我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為人我清楚,絕對做不出……”


    我抬手揮動了一下,粗暴的打斷了杜瑉的辯解;“我一直提醒你,要用腦子管理公司,而不是用信任和感情,你不相信是因為這人你很熟悉,甚至私交很好,但是這份清單不過是冰山一角,所有的事,都不是空穴來風,證據就在底下。”


    老鬼做事,一直是非常細心的,尤其是對偷盜工廠資產,貪汙受賄之類的證據收集,有著他一套獨有的辦法。


    不同於錢維峻更喜歡用事實分析去判斷,老鬼就是將證據擺出來,讓你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陳總,老韓他不容易,而且我這辦廠缺人,他一個電話就來了,公司建立到運作起來,他居功至偉。陳總,給他一個機會,求求你了……”


    “這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其他人,你不妨仔細看完了再說。你說他有功勞,但有功勞也不是犯罪的理由。已經查出來的問題,包括倒賣原料,收受賄賂,至少在五十萬,難道好朋友就該讓你為難嗎?如果這樣的朋友你都認不清,活該你被坑。”


    “現在,給我滾迴自己的辦公室去,想好要怎麽辦,再開口。”


    “杜瑉,記住,開公司不是開善堂。”


    杜瑉滿麵愁容,雙腿發軟的從我的辦公室離開。


    目送他離開之後,我也離開了公司。


    都是杜瑉最信任的人,但同時也是這幾個人,在杜瑉最需要的時候,背叛了他。也不能說是背叛,而是在幫著杜瑉做事的同時,給自己謀利。


    而這些利,都是我投入的資本。


    先鋒製造公司的投入資金有將近兩億,除去當初買地買廠房的七千萬,另外投入的錢都是真金白銀。


    還有貸款,總運營的資金差不多在三億左右。


    加上流動資金的周轉率,資金的總流動金額的數字超過七億。


    也就是將有七億的生產,製造,采購,物流,這些環節的資金流動。


    這麽龐大的一筆數字,對我來說或許真不多。


    但對普通人來說,在這座金山上咬一口,就能滋潤好多年。


    貪婪是人的原罪,可真正發生在自己最信任的人身上的那一刻,杜瑉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邊是親情友情,一邊是製度法律。


    殺雞儆猴?


    六親不認?


    真要這麽做嗎?


    杜瑉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頹坐在老板椅上,雙手捂著臉龐,無聲的哀泣宛如心頭的血,永遠也流不幹淨。


    怎麽辦?


    保人?


    我是什麽樣的人,杜瑉心知肚明。


    別看杜瑉如今在羊城的企業界名聲鵲起,尤其是在官場,更是沒有人敢惹的存在。


    可這些別人看不出來,杜瑉還能不清楚嗎?


    如果沒有我在背後,他的名頭是個官就能踩幾下。真要是脫離了我的庇護,他什麽也不是。


    一邊是朋友,一邊是靠山。


    尤其犯事的還有親戚在裏麵,真要是由杜瑉去處理,他大半輩子的人際關係就要葬送。


    但是杜瑉不敢賭,賭我會給他一次機會。


    想到了家裏,想到了初戀,如今是他二婚老婆肚子裏的孩子,想到老邁且一身慢性病的父母,還有嗷嗷待哺的一兒女,他不敢懈怠,更不敢失去這份工作。


    他真的被逼入了絕境,雙眼通紅的抓著辦公桌的角,整個人都被氣得發抖,怨恨的低聲咒罵起來:“你們怎麽敢,怎麽敢這麽做!”


    被逼到絕境的杜瑉知道我想什麽,他該幹什麽,可是內心的不成熟,讓他在麵對這類難以處理的問題時,心如刀絞般的痛疼。


    整整一天,杜瑉連辦公室都沒出來,即便是有人來敲門,都會被他在房間內無情的怒吼嚇走。


    夜晚,天色漸暗。


    當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杜瑉這才發現自己在辦公室裏竟然坐了將近七八個小時,這期間,一口水沒喝,一粒米都沒吃。


    “不用等我,晚上要加班,你要照顧好自己,對,明天迴來。等大老板離開之後,才會好一些。”


    放下電話之後,杜瑉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怨毒和狠辣,咬著牙低聲道:“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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