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人的含蓄,往往會在玩笑裏夾雜著真話。


    這不是虛偽,而是將真話說給想要告訴的那個人。


    這也是東方人說話的藝術。


    王琳之所以失落,是因為她在潛意識裏認為,我從來都不會騙她。


    王琳不知道自己在我這裏還有沒有這份偏愛和待遇,可又怕聽到的是真話。這種情緒非常複雜,就像是聽說了個不好的消息,聽的人希望說的那個人沒有騙他,但同時想著要是個夢,一切都是假的該多好。


    路上天陰沉沉的,雲層擠壓在頭頂,讓人的情緒壓抑了不少。


    迴到家後,雨如同絲線般從天空籠罩了下來,白色的水汽籠罩在空氣中,宛如薄紗般的將這個汙濁的世界洗滌幹淨。


    我去了陽光房,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喜歡上了聽雨。


    一個人靜靜的聽,就像是繁雜喧囂的世界裏,所有一切都靜止了,天地之間就隻有雨滴掉落在玻璃上的淅瀝聲,看似嘈雜,卻別有韻味。


    在樓下,王琳糾結的來迴踱步著,這讓在家剛剛學習完的陳牧童非常緊張,不知道她媽又怎麽了?


    直到晚飯之後,王琳的這份焦慮都沒有下去,反而顯得更加的緊迫。


    在女兒睡下之後,她緩慢的拾階而上,來到了陽光房,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覺到了心都好像刺痛了一下。


    “這麽晚了,你有話要問?”


    王琳的敏感,我這個始作俑者肯定是感覺出來了,但我不想解釋。


    都離婚了,還解釋什麽?


    解釋她移情別戀嗎?


    別鬧,我和王琳之間沒有感情上的維係,她是她,我是我。


    王琳緊張的吞咽著,她深怕知道真相之後的絕望,同時又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峰,之前在車上你說……在香江有了喜歡的人,是真的嗎?”


    短短的一句話,仿佛卻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我冷淡的看向了王琳,隨即淡淡的笑了笑:“王琳,你想要問什麽?”


    王琳咬住嘴唇,整個人都在發抖,好不容易克製了顫抖的聲音問:“是真的嗎?你真的喜歡對方嗎?”


    “這重要嗎?”我的冷漠仿佛一把尖刀刺在了她的胸口,這種感覺很痛,就像是當初陳峰發現了王琳背叛了他,背叛了家庭那樣痛,痛到無法唿吸,痛到讓人絕望:


    “說不上多喜歡,說不上不喜歡,各取所需吧。”


    “這是真的?”


    王琳目光呆滯的跌坐在藤椅上,因為光線的黯淡,我並沒有發現她目光中的灰暗,將手中的書輕輕翻在茶幾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並意外,我總不能在離婚後就過成個孤家寡人吧?再說了,有一個聽話的人在身邊,生活會變得有趣很多。”


    “你們認識多久了?”王琳臉色慘白的看向我,也不知道想要知道什麽。


    我說的有些隨意:“就是這個月月初的時候,確定關係的話,大概一天。”


    “一天?”王琳不可置信的微微張大的嘴,驚叫道。


    “沒錯,一天。覺得合適,不妨處一處。她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我需要有人幫我個小忙,認識之後,覺得性格不錯就試著將關係固定下來。”


    這話我說的有點藏頭露尾,認識是一天時間,可我當時也沒有準備長期相處。


    就是找個幫忙的人,而這個人必須得年輕漂亮的女人。


    李恩熙的出現,確實讓人意外,但也一點也不意外。


    她當初在公司裏的艱難處境,顯然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


    是選擇同流合汙,還是離開那個到處都是錢權交易的地方,找個相對來說沒有那麽齷齪的工作。工作而已,如果不想著發財,發大財,誰也舍不得離開頂級投行。


    可是要留下,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不是說李恩熙必須要墮落,而是對她來說,沒有家世,沒有頂級的能力,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的女孩子,她還有什麽辦法改變現狀?


    在投行,至少她還有機會。


    一旦退出投行,她將等於承認自己,這輩子注定平凡。


    我的出現,對她來說,完全是來拯救她的。


    而我恰巧需要一個生活幹淨點,還能在醫院幫上我一點忙的女人。


    誰讓我已經離婚了呢?


    哪怕沒有離婚,我也不至於讓妻子幫這份忙。


    “可是米娜……”


    “我和米娜沒什麽事,或許你以為米娜早就和我不清不楚了,曾經你也可能將米娜作為你出軌的理由之一。


    但我要告訴你,米娜在工作上是我的員工,私人關係上,更像是徒弟。


    我之前借給她錢或多或少有覺得她不容易的原因。


    可是在之後的幾年裏,她哪怕在上學,基本上也會跟著我學習做業務,算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徒弟吧。”


    這樣的解釋如果在婚內,女人可能不會相信。但是已經離婚了,大家都不需要偽裝了,自然沒有再去懷疑的理由。


    “我知道,我知道。”王琳仿佛被刺痛了一下,隨即附和了起來。


    她早就清楚米娜和我的關係。


    這一點米娜也直言不諱的告訴王琳,她還是原裝的,她很幹淨。


    自從知道王琳和我離婚,並且認定對不起婚姻的那個人是王琳之後,這個逆徒總喜歡戳王琳的肺管子,並想要取代王琳曾經在我身邊的身份和地位。每次開口都夾槍帶棒,讓王琳有種痛不欲生的撕裂,卻什麽話也不敢反駁。


    米娜的幹淨,仿佛對王琳是個巨大的諷刺。


    讓她這個出軌的人怎麽開口說?


    我知道王琳想要問什麽,於是開口道:


    “王琳,我不知道當初你選擇背叛是源於內心的不安分,還是聽到了風言風語。


    更或者是你的情人在你麵前故意詆毀我。事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應該知道,從你來到羊城的第一天,我的內心並不歡迎你。”


    “不歡迎的原因就隻有一個,我們離婚了,應該對彼此的生活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段失敗的婚姻,或許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也許我不夠好,也許大家都厭倦了平淡。


    但結束了,就不要糾纏,糾纏改變不了結局。


    就像是男人接觸已婚婦女,都是帶著肮髒的目的。別有用心的人,會用各種討好來擾亂她的內心。就像是偽裝成好人的壞人,總是看上去那麽的善解人意。”


    “說話好聽,還總能說到女人的心坎裏,比如:姐,你為這個家付出了這麽多,他卻什麽也不管,我真為你這麽多年的付出感到不值!


    姐夫在外麵花天酒地,你守著這個家值得嗎?


    這就容易讓人失衡的話。


    失衡的原因不是外麵的人說了你丈夫有多不好。而是你內心對丈夫失去了耐心,也給自己的沉淪找了個借口。這種事男人都知道,女人假裝不知道,心裏多少也會明白一些。”


    王琳問:“峰,你就一次都沒有嗎?”


    “除了白靜之外,一次都沒有。”


    白靜的出現是在發現王琳出軌之後,說白了是報複心作祟。


    在此之前,陳峰的生活作風讓我都感到吃驚。


    陳峰的性格衝動,直爽,但有一點讓我非常敬佩,這家夥竟然在商場六七年,一次偷吃都沒有。


    06年的時候,這是個發廊還能提供很多除了理發之外,其他服務的多功能服務中心。


    就算是個民工,路過那種暗紅色燈光的小屋,腳步會忍不住遲緩的時代。


    陳峰這個身價幾千萬的商人,竟然一次偷吃都沒有,簡直就離譜。


    至於白靜?


    當時的陳峰早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人在失去理智之下,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白靜的出現,還是在王琳出軌被發現之後。


    就像是之前我和王琳離婚期間,郭剛去我和王琳的房子堵人被我碰到的場麵。


    我不會對郭剛在大庭廣眾下動手,最多就是聯係老鬼,讓他的人給郭剛一點教訓。可是陳峰就說不定了,他的性格,如果手裏有利器的話,會攮死眼前這隻臭蟲。


    我抬眼冷笑道:“是不是覺得很不可信?”


    “可是……”


    “沒什麽可是,如果我的品行也不端,就不會要求你做到溫良賢淑,堅持道德和底線,我沒那麽下作。自己一個標準,對你是另外一個標準,這種事我做不來。”


    我的話就像是刀子一樣,紮在王琳的心頭。


    事實上,之前我說的男人哄騙婚內少婦的話術,基本上郭剛都對王琳說過,並且當時應該對王琳的情緒造成過一些影響。


    這些話歸結起來,隻有一個宗旨:女人就該對自己好一點。


    王琳失落的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的開口,讓王琳非常詫異,可隨後的話讓她如墜冰窟:


    “你對不起的隻能是自己,而不是任何人。就像是背叛和出軌,表麵上是你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丈夫。可深處是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諾言和責任。


    婚姻讓我看清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人的身體是自己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要求另外一個人的身體使用權唯他所有,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妻子,因為法律不限製;


    第二件,這個世界不是按照我的意誌存在,得接受任何對我不好的攻訐和磨難,包括愛人的背叛,婚姻的破裂,家人的離散。這些事我無能為力,也決定不了什麽,隻能去接受。


    和你離婚是我堅決要求的,你想要挽迴婚姻,但是這場婚姻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了。


    本來兩個人的感情挺好的,但是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就沒有繼續下下去的理由。


    我難過的不是你和別人好了。


    我難過的是:對我來說,之前沒有人是你;但是對你來說,每個人都可以是我,突然間就覺得這婚姻沒意思了。”


    我停頓了一會兒:


    “我希望你在離婚中走出來。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家庭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人的一生看著挺漫長,可實際上很短,短到可能一眨眼,你就需要靠著迴憶去數走過的路。


    至於說我的私生活,在知道你出軌之前很幹淨,要做到這一點很容易,也很簡單。


    我隻要告訴自己:人隻活一次,我怎麽舍得讓我短暫的人生是醜陋的,我怎麽舍得讓我短暫的一生是往下墜落的,即便是墜落,也應該有落日般的華麗。


    我的人生哪怕不能照亮別人,也不希望將別人拖入黑暗之中。


    我執意離婚,並不是我有多恨你,要報複你。


    而是我想要換一種生活,換一種自在的環境。既然婚姻讓我感覺不到了溫暖,那麽離開才是我最後的倔強。”


    “峰,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這個家。


    直到被你發現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是錯的多麽的離譜。我也知道你一直在遷就我,哪怕見到我很不開心,也沒有阻止我接觸女兒,可是我就是舍不得,舍不得這份十多年的感情就此結束了……”


    王琳說話間,眼眶就紅了。捂著嘴,壓抑的嗚咽聲傳來。


    出軌對婚姻的危害有多大,王琳肯定清楚。


    每個成年人都清楚,背叛的代價,可能會讓她失去一切。可長期以來的被偏愛,讓她對這份愛有了不一樣的態度。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全心全意付出的那個人,往往是那個最不被珍惜的那個人。


    我之所以和王琳說這麽多,並不是我對她還有什麽想法和期待,而是我能感受到王琳並不是個很壞的人。


    她或許有錯,但罪不至死。


    希望她能夠從離婚中走出來。


    同時,我也有私心。


    就是女兒和家庭,我頂著陳峰的身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雖說我不是陳峰,但也不希望把這輩子活成孤家寡人。


    王琳的糾纏不能影響到我,但是能影響到陳牧童,還有我的名義上的父母。


    她的糾纏,已經打擾到了我的生活。


    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


    所以,我算是心平氣和的與王琳交流,這種交流不是審判,而是抽絲剝繭的將我和她的關係理順:


    “一直糾纏在過去,除了讓自己痛苦之外,什麽也得不到。王琳,放手吧,你的堅持已經沒有了意義,你需要新的開始,開始離婚後的生活,我也一樣。”


    看著王琳跌跌撞撞離開的背影,我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


    或許她想要補償,補償在婚姻中對我的虧欠和傷害。可是我很想告訴她,這份補償,她真的補償不起來。


    而且整天將自己弄得可憐兮兮的,完全沒有必要。


    中環碼頭。


    年輕漂亮的女孩不停的偷偷看著手表,打扮清新靚麗脫俗,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白的發光,尤其是她那張混血的臉,嘴角洋溢著幸福的甜蜜笑容。


    那張既有東方女人的溫柔,也有西方女性的立體感,還帶點嬰兒肥的臉,千姿百媚的嬌柔,讓路過的男人忍不住迴頭多看兩眼。


    娉婷玉立的樣子,仿佛一座白玉雕塑般矗立在路邊。


    穿著時尚中帶著青春的氣息,到膝蓋的高級時裝連衣裙,挺括中帶著奢華。


    女孩好看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人群中發現了我的身影。


    在見到我那一刻,就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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