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鋪的後堂這兩天還是挺亂的,滿地的紙屑線頭,油墨也是灑的地上全是,有時候都找不到可供下腳的地方。


    “我說莊老爹,你昨晚在這做了一宿啊?”


    蘇進昨晚上很早就熄燈了,可不想一早下來就看見莊舟這老小子倒在紙屑堆裏打唿嚕,倒還真看不出來這也是個工作狂。自己隻不過交代了句盡早完工罷了,可不想還真是完工的早。


    眼下三字經的幌子已經在風悅樓打出去了,隻不過不像倩女幽魂那樣方方麵麵的廣告飛,所以並沒有在大範圍內引起關注。不過即便如此,前一本熱銷打下來的聲譽也足以讓手頭這本脫銷了,有些介懷著上次沒買到書的,這次也是急著過來問價,反倒是讓風悅樓的生意旺了一把。


    陳守向嘿笑著臉招待往來食客,盡管不少都是過來問三字經的,但這也足以把酒樓的生意拉起來了。甚至陳老頭自己心裏還想……僅憑這帶來的人流,就足以養活這間小酒樓了,所以……也犯不著花大價錢去重修酒樓。


    他心裏想的挺美的,耳邊又傳來王府家仆們的詢問。


    “我說老掌櫃,你們這三字經是什麽東西?”


    ……


    如果以市場來論,這三字經肯定要比倩女幽魂來的大,畢竟這是正統的教輔書,就如同論語孟子一樣,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那是一筆龐大的財富。所以在蘇某人看來,這才是能讓京師裏的書鋪行真正賺上一筆的書。而那些上迴嚐過一次甜頭的書鋪,對於這一品齋要發行的新書就更為關注了。


    而且由於這次新書沒有事先流出,所以誰都不知道這三字經到底是什麽東西。但由於前次倩女幽魂的極大轟動性,所以這些書鋪也是想繼續搭一趟順風車,火急火燎地派了店裏的夥計去買上一本那三字經,反正也就九貫銅錢,對於他們而言,就當做是印刷的成本了。


    “掌櫃的,您看能不能先預支給我們樊記一本那啥三字經啊~~”


    這城南樊記書鋪和陳守向算是老交情了,莊舟就是陳守向從樊記撬過來的,如今風悅樓名聲起來了,所以這反倒是成了兩家一個攀關係的說頭。


    不過這發售上的問題,確實是成了雷打不動的規矩,即便是人家偷偷給陳老頭塞銀子也不好使。嚐到了上次賣書的甜頭後,陳守向算是對蘇進的話深信不疑了。


    說不賣……就不賣。


    ……


    而樓的那兩跑堂這兩天忙的尤為勤快,這樓上樓下、巷裏巷外的幌子招牌都是他們一家一家的掛上去的,由於上次已經把名聲打出去了,所以這次隻在天橋禦街之類的幾個大鬧市裏掛上幡子,所以也不是很大的工程量,沒幾天功夫就完全了。


    這三字經雖然在尋常大眾眼裏還極為陌生,除了知道是一品齋新出的書籍外,就毫無所知了。不過由於前頭倩女幽魂的影響實在太大,所以茶樓酒肆裏還是有不少人詢問這三字經的來曆。


    “汪兄,這三字經是什麽經義?你可曾聽過?”


    對方也隻能搖頭,誰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兒。


    雖然茶肆小巷傳得熱鬧,但要論影響最大的,還得屬太學、四門學之類的學宮書院。


    裏頭的學子由於經書還沒有流傳出來,所以反應還不大,但是身處教學圈的老學儒們就不一樣了,簡直是如獲至寶的心情來交相議論。


    古往今來的文學名著雖是瀚如繁辰,但,在啟蒙文學這一塊上、一直鮮有好的作品出來。因為能達到編寫教典程度的鴻儒,大都中意去做高深的玄學要術之類的探討,對於啟蒙文學的研究就興致缺缺了。而一般人的水準又無法編出那種意理深刻、又不會流於粗淺的經典,就是這樣一個難解的命題,在如今這本三字經出來,算是得到了完滿的解決。


    這教學史上最根基的一塊拚圖完成了,甚至有些老酸儒們已經興奮到拿《三字經》來媲美《論語》了。


    “此經一出,今後幼童可就有~~”


    太學的教坊院裏,那幾個老頭撫髯微笑,相互點頭示意,不過當詢問起這作者時,卻也很難一時半會兒尋到根去。因為這經書是從四門學的一個老儒那傳過來的,市麵上還沒有流通,所以對於經書之外的東西,那是一片的空白。


    “我明日就上報範司業,此書必要納進官方書錄之中。”


    在外人看去,這些老頭就像是發了癔症一樣,實在是難以理解。在外人看來……不就是一本幼齡啟蒙的經書麽,搞得就像是皇帝特賜製科似的。


    隻不過有些事情,也確實隻有內行人才能看出門道來,他們的欣喜……也自有與他們休戚相關的意義所在。


    隻是此時此刻,身處岐山書院的某人,卻還是嚴謹的實踐著他的作息,並沒有被外界的騷動打亂。早上吃了梅菜包子過來,就和陳午那群小子們進行蹴鞠訓練,不過今天就沒有圍觀的小夥伴了。但這也好,可以安心的把自己的水準練上去,這樣你的新蹴鞠才能得到更多人的認可。


    就像是後世某位偉人說的,不管黑貓白貓,能捉老鼠的就是好貓。


    所以這蹴鞠改進與否並非關鍵,關鍵的是這種蹴鞠方式能不能更大程度的提高蹴鞠的水平和深度……隻有在這個核心問題上得到提升,它才能被世人所接受。


    在蘇進眼裏,對於蹴鞠的態度,其實與活字相差不多,除非是遇到極難得的的機遇,不然沒有兩三年是不會有起色的,所以也就沒有火急火燎的去拔苗助長。順其自然的、把一切該鋪平的坎坷鋪平就可以了,至於今後能不能達到全民運動的高度,那……


    就得看造化了。


    不過眼下最頭等的還是黃火藥的試驗,由於前兒李才女把冰塊運了來,所以試驗也可以正式開始著手了,但現在問題確實有些棘手,這右手的木夾板還得要兩天才能拆,所以不能靈活運用的右手給試驗造成極大的麻煩,有些需要一邊攪拌一邊查溫的試驗根本做不了。


    所以了,現在也就做著一些研磨石料的粗活,也算是比較鬱結的事情,而且白天又不能把敬元穎叫出來幫襯,再說、那女人也實在不是個可愛的主兒……


    好吧……對於那女人自恃美色的事情,他還是很介懷的。


    不過除開敬元穎,其他人就更不能拿來考慮了。而那些孩子,也被他按在東麵的明德齋裏印製活字,使得如今的他、完全是處於一種與世隔絕的狀態,或許幾年以後就會醒悟過來……這是一段極為艱難的歲月。


    幸好,凡事都會有柳暗花明的時候,雖然這種轉折並不為某人所喜歡,但是……確實在這一段鬱結的時期裏……她的出現,算是一種心靈上的慰藉與踏實。


    ……


    午後,陽光變得更為溫暖,甚至已經打著熾熱的光暈透進窗格子來。


    蘇進才把手上溫度計擱了下來,蓋上酒精燈,宣告這次溫度計的標刻再次失敗。說沮喪倒也不至於,但是些許負麵的鬱悶還是有的,正當這時……連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隔扇門就被吱呀一聲的推了進來。


    有一隻嬰白的手……扒在門扇上,正要進來。他聽到動靜剛一抬頭,就迎上了對麵清新的口吻。


    “店家咯~~”


    對堂的風兒吹躚起她耳際的幾璁青絲,那是一個溫煦的笑臉走了進來,其身後、還有那兩個丫鬟,正堵著小嘴跟上前頭的腳步。


    ……


    ……


    舊齋外頭,淌白粗糙的硬石台明上,有坐著兩人,手上還端著點心碟子吃著。


    這次是少女帶來的,當做是下午茶了。書生倒也不至於跟她客氣這方麵,吃了會兒,說了些近況之類的場麵話。那兩丫鬟守了會兒後覺得無趣,也就在近前那片修葺一新的綠茵場上走動,追著幾隻野蝴蝶。此時旁邊那閣樓裏還傳出來極為怪異的琴調,構成了如今這一副荒誕的場麵。


    對於李清照要來客串實驗室助手的提議,倒確實讓蘇進有些意外,原本以為隻是玩笑的戲謔之言,隻是沒想到她心裏真是存了這麽個心思,今日突然這樣過來拜訪,甚至有些蠻不講理的感覺。


    “為什麽?”


    他還是問的比較正式的,而少女也不是突發奇想,這時也能端出了一份頗具公信力的理由來。


    “這新火藥之事與我二哥有益,自不能有失,所以得要我親自對付著。”


    蘇進手上一滯,停頓了會兒後、才把手上的糕點繼續塞入嘴裏,嚼著……


    “嗯……”


    他確實是考慮了會兒才點頭,“不過你得聽我的吩咐。”


    少女聞言扭過腦袋,把那雙眸子睜的水靈水靈的,一動不動、盯著書生許久……可就是不說話。不過,她眼裏的戲謔意味卻已經不言而喻了。


    ……


    ……


    對於這丫頭來客串助手的事情,蘇進心中多少還是能猜到些緣由的,人家把這裏當成避風港,那自己成人之美也算是盡了朋友的義務了。隻不過怕這丫頭到時候因為手癢而介入他的試驗,所以也就先是約法三章,免得出了什麽“硫酸潑臉毀容”的事兒,那可就沒意思了。


    他腦子裏滾動著這些念頭,而這時……閣樓裏那怪異的琴聲歇了下來,使得他從意境中醒轉過來。可剛一抬頭,就很意外的瞥見草場那頭、一個頭紮巧辮的女娃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很是歡脫。


    他頓時心奇了,這丫頭不是挺怕閣樓裏那辣妹子的,怎得看這情形……應該是從裏頭剛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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