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震耳欲聾的叫囂聲充斥在酒樓的每一個角落,從窗格子望出去,店外一朵朵幽咽的明火在閃動。


    忽然那聲音偃了下來。


    隨後這一眾明火聚集到了一起,似乎是在竊竊私語什麽,這反倒是讓裏頭陳守向一行人更是心驚肉跳。


    不會是真要燒樓吧?


    不過對於陳老頭而言,麻煩的顯然不隻是外頭這些“恐怖分子”。


    這已經關門大吉的酒樓大堂裏,不僅不是生意冷清,反倒是“高朋滿座”。他們一個個皂巾袍衫,舉止從容,可不像外頭那些窮兇極惡。


    此時都是安安分分的坐在長凳上斟酒自飲,時而與邊上的來伴閑聊交談。


    “老韓,你聽說沒,潘樓那汐琰也摘牌了。”


    他的同伴答道,“她不是元宵過後沒多久就摘了麽,說是謝客潛修音律,我想……應該是那曲虞美人的緣故。”


    “嘿嘿~~現在倒是好了。”那人筷上沾了幾片肉進嘴,“潘帆二樓的頭角都摘了牌,下邊可就熱鬧了,你看高陽正店那幾個。”他朝角落裏那幾個同樣束髻斕衣的樂師努了努嘴,“…真是比我們還勤快,為了將那戚朵兒捧上去,可是每天都到這邊來報道。”


    這倆閑談的人,乃是遇仙樓裏的長供樂師,也就是專門教習雛妓音藝的。


    自從上元文會上,擷芳樓以一曲《虞美人》新編技壓群芳後,這下頭幾家酒樓就開始動作了。


    由於文會的消息都有在鼇山公示,所以擷芳樓也根本藏不住這消息來源。費了沒幾天,這些酒樓就摸到了這甜水巷的陳記風悅樓。雖然酒樓看上去頗顯寒酸,但是他們可不敢小覷,一個個都是誠意十足的備上厚禮上去邀約。


    本來以為自己開出的條件已極為優渥了,但沒想到還是被那姓陳的老頭拒絕了,而且是一口拒絕。倒是讓他們頗感棘手,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競爭也越來越大,京師其餘幾家大酒樓都是派了專人來接觸。


    尤其是遇仙樓和高陽正店兩家,幾乎是每天都往這邊跑一趟。也不做啥事兒,叫上一盤肉、一壺酒,就在這邊悠哉悠哉的坐上小半天。反正他們這些做樂師的平素也是清閑,現在酒樓出錢讓他們去吃喝閑坐,那何樂而不為呢……


    雖然這幾家酒樓也看出來陳記根本不想出讓這個樂師。但是在沒有接觸到本尊前,他們是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的。


    所以……


    眼下就是這麽一副熱鬧算不上熱鬧,清閑算不上清閑的場麵出現在風悅樓的大堂裏。


    ……


    幾個店裏的夥計上前給陳守向提建議,“掌櫃的,要不你從後門出去,先找個地兒避避風頭再說。”


    陳老頭現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了,這酒樓裏外都做不得好人,或許真該去外麵避避風頭了……再這樣下去,酒樓會不會被燒他不知道,但他被逼瘋是肯定的了。


    心裏正嘀咕著呢,不想那幫坐著吃喝的酒樓代表們又開口了。


    “陳掌櫃,我們現在就想跟那老樂師見見麵,你就算是做個好人,與我們引見一番可好?”


    陳守向頭皮發麻,思來想去的,本來還不想說,但眼下也隻能采用蘇進交代給自己的那套說辭了……


    “諸位,事到如今,老頭兒也隻能實話跟你們說了……”


    底下眾人耳朵一豎,有料……隨即停下了手頭的筷子。


    “其實……”


    老頭搖頭歎息,“根本就沒有那老樂師~~”


    這一句話出來、底下霎時驚起一片喧嘩,“這陳掌櫃,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人群中有人發問,“怎麽可能沒有那老樂師呢,難不成那虞美人是憑空而成?”


    “陳掌櫃可不要拿這由頭搪塞我們~~”


    陳老頭努力的醞釀些情緒在臉上,才繼續說,“其實……這曲子的作者是我昔年的親家,他姓蘇,名中,本是十年前京師裏的大富賈,名下多處酒樓產業,更是擷芳樓當時背後的兩個東家之一……”


    當說到這裏時,大堂這群樂師們不覺一陣冷氣倒抽,擷芳樓背後的東家,這得要有多大的財力才能做到。


    至於擷芳樓的那兩樂師倒是皺起眉頭來,確實、他們也是有聽過擷芳樓以前有兩個東家,不過具體是不是這姓蘇的員外就不清楚了。


    “……隻是後來蘇老爺因病過世,而蘇家也因各種原因分崩離析,所以時至今日,怕是記得的人不多了…”陳守向歇了會兒往事後又繼續說,“這蘇老爺雖然是商賈世家,但一向尊儒尚教,對於詩詞文工方麵也頗有心得,這首虞美人……便是蘇老爺舊時戲作,如今被我那不肖兒拿出來才被大家所周知,說來我也是慚愧。”


    死了?


    遺作?


    底下不知道該是個什麽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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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日子,祁山書院算是難得的有些生氣,這原本荒蕪的西側院地,如今已是煥然一新。修葺整齊的綠茵草坪上時常有孩子過去,有時候就連書院的老先生們也趁著課閑過去溜達一下,雖然嘴上說蘇進整飭廢地是不務正業,或者其它如何如何,但是等這大操場真的整出來後,也是忍不住過來蹭兩腳。


    如今這草場已經差不多整平實了,下一步就是把草場外的一圈老圍牆拆掉重建。


    在這項決策上,書院裏的老頭倒是難得的不投反對意見。畢竟這原本西麵的圍牆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已坍圮,也是到了要重修的時候了。


    ……


    一晃眼的工夫,書院又是迎向了午後明媚的陽光。


    蘇進拿著一疊紙箋剛出明德齋,就遠遠的聽到有人喊他,一抬頭,嗬……是陳午和他那一幹小兄弟跑了過來,手上還提著吃的。也不用多想來意,肯定是來吐·槽的。


    這兩天風悅樓被人堵的水泄不通,到處是謾罵聲、征討聲,都快趕上攻城略地的陣勢了。因為按照這些人的邏輯思維……


    我有錢,我要買。


    你有貨,你要賣。


    可偏偏要拿那二月初九說事,這不扯淡麽~~


    完全是自己找罵。


    所以外麵鬧的就比較理直氣壯,舉著火把恐嚇燒樓也是毫無負罪感。


    ……


    這事兒已經有兩天了,陳守向也讓陳午過來問問,這時間能不能通融通融,畢竟哪天賣不是賣。不過顯然某人這邊完全通不過這建議,所以陳午這一行也是不費這口舌了,就揭過這一頁,而後興致勃勃的隨著蘇進一起到新球場裏感受了一下氛圍,前些日子忙著宣傳工作,可還沒真個在這球場耍過呢~~


    “我說蘇大哥,你這新蹴鞠場看著真不錯,以後踢完蹴鞠後,身上再也不會是一堆泥沙了。”


    這點算是得到許多人的認可。現在的蹴鞠場大多是要填充泥沙的,雖然這樣能減輕球員摔傷的程度,但這滿褲管的沙子實在讓人頭疼。那些文人倒是能扯,說什麽隻有沙場方顯男兒本色,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讓他們下場子試試、就知道這沙場好不好玩了。


    不過這個球門……


    幾人算是真的對蘇進無話可說了,這球門大的,就是十個人都裝的下,比起以前那個雞籠子大小的球門,確實是沒有可比性。


    “蘇大哥,你這個球門實在是有些……誇張了。”他們還算說的委婉。


    “是嗎?”


    蘇進盤腿坐在了這片鬆軟清新的草坪上,將這些手頭的紙箋擱在腳邊扣上,而後抬頭望了望遠處的兩個木質球門。


    “你要是想想這球場有多大,就不會覺得球門大了。”


    “這個……”這新球場倒確實比往常的大出一圈……不,一倍都有了。看著是挺壯觀的,隻是……球門還是好大,大的他們都難以習慣。


    “這麽大的球門,進球也太容易了吧。”這實話總算是憋出來了。


    蘇進笑了笑,“等完全竣工後,咱們可以踢一場試試,到時候你們就會明白了。”


    旁餘人心裏多少有些不以為意,要不是等著蘇進所謂的“蹴鞠上的驚喜”,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與這些小子說了會兒閑話後,蘇進便把場上那群玩的正歡孩子喚了過來,開始讓他們學習三字經。雖然目前還沒有完備,不過這些東西是循序漸進的,也不用一下子囫圇吞棗的把整本經書灌給他們。


    “玩的怎麽樣,出汗沒?”


    一群十來歲的孩子圍坐在蘇進身邊,在蘇進的授意下,一個個拿了張毛邊過去,上麵有一段三字經。由於就教這麽幾個孩子,所以也沒必要在學堂裏正兒八經的教了。


    這麽好的太陽,又是在綠茵場上,這感覺可要比學堂來得輕鬆。


    而陳午這幾個則是搶了孩子的蹴鞠在這草場上角逐起來,由於沒了沙地的顧及,踢的更是暢快了。


    “先生~~”


    一個挨著蘇進坐的女娃扁起了嘴。


    蘇進正了正手裏的紙,扭頭笑著看她,“怎麽了又?”


    她捧著紙箋,望向西麵已經拆了大半的圍牆說,“那邊有個姐姐好兇,以後我們都不敢過去撿球了。”說著還把這片薄薄的紙箋當做盾牌抱在胸口。


    “是的是的,先生!那個女的好兇的,還說要是再把球踢過去,就要打我們屁股~~”


    旁邊立馬響起一片唿應,看來真是碰到了一個鬼麵獠牙的女巫婆。不過這顯然超出了蘇進的掌控範圍,他拿著紙疊,一人腦袋上給了一記,“過去撿球的時候態度好點,多叫兩聲姐姐就是。”


    “哦~~”一個個抱著腦袋盡顯無辜。


    “好了,跟我念,可都精神點……”他端著紙箋輕輕念誦,“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底下重複了一遍,朗朗的讀書聲。


    “嗯~~”點了點頭,“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每個人剛生出來的時候……”


    淡淡的講述聲隨著草尖上的清風鋪散開來,是如此的恬靜、安寧,像一幅小橋流水般的畫卷,永遠的流傳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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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頭,已經沉下了城門雉堞,流瀉出暈黃的溫暖,灑在皇宮內城裏的瓦簷獸脊上。


    延福宮,帝後起居之所。


    此時裏頭的宮人開始掌燈,掛在簷廊之下,明亮的光線映照出去很遠,使得宮殿裏的雕梁畫棟顯得更為生動。


    遠處是起伏遊走的山廊小道,有內侍行走其間,護著**的嬪妃佳麗迴宮入閣。


    徽宗今日處理完朝政後,就迴了鄭貴妃的蘭熏閣。也是批了一天奏折了,身心俱疲之下,就想找個地方好生歇著。


    這鄭貴妃本是向太後跟前的押班,姿色極為出眾。徽宗當年還是端王的時候,經常去慈德宮請安,向太後就命鄭氏陪侍,鄭氏行事小心謹慎,又善於奉承。時間一長,也頗得徽宗好感,在徽宗即位後,向太後便把鄭氏賜給了他,當時同賜的還有一個王氏女,不過由於鄭氏善通文工,還能幫徽宗處理奏章,所以更為偏愛些。


    在徽宗即位不逾一年的情況下便已拔為貴妃,也算是隆寵之至了。


    不過今晚卻有些不同,這徽宗剛一進來,就聽到哭哭啼啼的聲音。如若往常,或許徽宗還會頗有興致的尋聲問切一番,不過今日顯然沒有這興致了。


    年節過後朝政開始繁雜,新帝即位之下有太多政務需要處理,所以他近來才一直在蘭熏閣就寢。可不想今兒這女人這麽反常,哭哭啼啼的,饒是讓他也是心煩意亂。


    經旁邊一眾內侍解釋下才知道,原來是看了本宮外流進來的雜言小說,結果就稀裏嘩啦的眼淚掉了一地。


    實話而言,這女人的眼淚看著也真是糟心,不過畢竟是自己妃子,倒也不好就這麽放任不管。哭啊鬧的一陣後,總算是安穩下來了……


    “官家,妾身想要要你買那本行貨的倩女幽魂給我?”


    “你管底下打個招唿就是了。”


    “不嘛,官家~~”她甜膩膩的偎進徽宗懷裏,“這可不是一本書這麽簡單,官家若是肯買來送於臣妾,那可是比鳳釵珠環還要珍貴的東西。”


    “哦?還有這等事?”


    他自然不知道外頭對於這九十九本行貨的造勢已經到了非人的地步,尤其是那編號第九十九號的書,更是意義非凡。


    由於徽宗不知內情,所以這鄭貴妃也是大有精神的與他說道了這些事由,並且膩著徽宗道:“官家可要給妾身買來那第九十九本,不然妾身可不依。”


    徽宗現在真是頭疼的直想抓腦袋,本來隻是過來圖個安寧,沒想到卻變成這種肥皂劇,而且看這鄭氏的情緒,怕弄得不好,又是眼淚鼻涕出來,所以也是趕忙應下,而後就推說要處理政務,便是擺駕出了這蘭熏閣。


    額……


    那今晚去哪兒歇夜?


    這實實在在的成了他的心病。


    也是習慣了在鄭氏這邊就寢了,如今這麽出來,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身邊那新調來的內侍張迪出謀劃策的給徽宗提了不少嬪妃,但都是被徽宗一一迴絕,理由也差不多就是嫌吵鬧,本來都已經決定去睡福寧殿,也就是禦書房了。可不想這張迪最後疑問似得提了一個宮殿出來,卻是讓他不由的怔了一下。


    “官家,要不……坤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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