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明沉默了。


    他不得不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自己遇到的人裏麵,有多少是沐猴而冠的魑魅魍魎。


    答案其實也很簡單,無非就是“數不清”三個字。


    而孔寒竹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所以她沒有理由騙人。


    可是。


    陸天明仍覺得這事太過離譜。


    “青鬆真人把你帶迴青鬆觀的時候,你多大?”


    孔寒竹無需思考便迴道:“不足周歲。”


    “不足周歲的你,卻能清楚記得,殺人者不是強盜,而是青鬆真人?”陸天明反問道。


    孔寒竹迴答得很幹脆。


    “當然不知道。”


    “所以你也是道聽途說?”陸天明追問道。


    孔寒竹反駁道:“傳聞或者真相,區別隻差一樣東西。”


    陸天明不可置信望著孔寒竹。


    “你有證據?”


    孔寒竹點頭:“當然有!”


    無需陸天明要求。


    孔寒竹便強忍著疼痛坐將起來。


    同時不知從哪摸了張符籙捏在手裏。


    那符籙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黃紙的四個角,被歲月沉澱成了灰黑色。


    “這是留影符,其稀有程度堪比青鬆觀的鎮觀之寶青鬆劍。”


    孔寒竹小心翼翼捏著符紙。


    另一手掐訣比劃數次後。


    又將符紙拋向空中。


    “陸大俠,等會你所看見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車馬部的那位莊大人落實。”


    陸天明沒有說話。


    他表情凝重望著空中正在燃燒的符紙。


    片刻過後。


    符紙化成灰燼緩慢飄落。


    與此同時,灰燼滑落的那片區域,空氣開始扭曲。


    等其完全落地後。


    屋子裏仿佛有人突然憑空塞進來一麵鏡子。


    鏡子照的不是現在,而是過去。


    此時鏡子中,有一個穿著青鬆觀道袍的道長,手握一柄古樸長劍,緩緩走向了一座巨大的莊園。


    很快。


    那人便來到了莊園大門口。


    陸天明定睛看去。


    赫然發現牌匾上刻著“孔府”二字。


    孔寒竹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


    “孔家曾是楚國南部的望族,其輝煌的曆史有數百年之久,與尋常的烏衣門第不同,孔家發家,靠的是一個‘武’字,習武之人賺錢的方法有很多,孔家子弟,曾經遍布整個楚國南部,陸大俠您所看見的這個大莊園,便是孔家子弟世代努力的結果。”


    說話間。


    鏡中那人抬手開始敲門。


    由於隻有畫麵沒有聲音。


    所以陸天明也隻能看見動作。


    沒過多久。


    孔家莊園大門打開。


    有一七八歲的童子出現在了那道長身前。


    那童子張嘴不知說了些什麽,更不曉得道長迴了什麽。


    幾句話過後。


    童子竟然麵紅耳赤,同時嘴巴快速張合唾沫子橫飛,看上去就像是在罵人。


    “這個小男孩叫孔順,是我的堂兄,當時他才七歲半!”


    孔寒竹的聲音剛落下。


    鏡子中的道人突然舉劍斜向下斬出。


    而孔順的身體,轉瞬便被劈成了兩半。


    道人的劍招看不出有多麽離奇。


    倒是他手裏那把古樸長劍,殺完人以後絲血不染讓陸天明覺得驚豔。


    劍客當然看得出那是一把好劍。


    這樣一把好劍,很有可能也是一把名劍。


    為了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陸天明繼續沉默。


    認真盯著鏡子中那位道長的背影。


    孔順死的時候,附近當然有孔家之人。


    一瞬間,手持各式兵器的孔家弟子們,自不同的方向朝道長撲來。


    聽不見聲音的殺戮,反而更讓人脊背發涼。


    陸天明眉頭越擰越緊,仿佛他自己就身處那場血腥的屠殺之中。


    沒有人是那個道長的對手。


    男的,女的,年輕的,年長的。


    他們或許在孔家的輩分不一樣。


    但結果卻隻有一個。


    那幾乎被鮮血染紅的地麵,孔家子弟們的屍體越積越多。


    可能是想到了身後的家人。


    也可能是道長的手段太過殘忍,讓人無法原諒。


    孔家弟子們就像那不知死亡為何物的戰士一般。


    前仆後繼的朝道長湧去。


    陸天明也終於明白,孔家為何會在楚國南部成為一方望族。


    就憑目前看到的上百名習武子弟,那也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得起的。


    可再多的人,境界差距過大,也隻有送命的份。


    很快。


    道長便來到了一處寬闊的院子裏。


    院子裏種滿了牡丹,彼時開得正旺。


    不知是不是預感到了這場孔家躲不過的劫數。


    院中那個白發蒼蒼的老頭,此刻滿臉悲愴,全身上下當真散發著那種行將就木的頹喪之氣。


    “孔風華,彼時孔家家主的四弟,五重天的強者,向來以剛正不阿聞名,看見他身後那棟二層小樓了嗎?裏麵躲著孔家下一代的希望,大多都是和孔順差不多大的孩子。”


    孔寒竹的聲音再次響起。


    陸天明已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所以哪怕鏡中那經年的舊事與自己無關,他此刻也不禁心中發緊。


    果不其然。


    孔風華的抵抗並沒有多大的效果。


    僅僅一個照麵,他的頭顱便滾進了茂盛的牡丹花叢中。


    隨後而來的畫麵更加慘不忍睹。


    可憐無助的孩子們,在哭泣中一個又一個的倒下。


    “陸大俠,你知道為什麽這個道長要滅孔家滿門嗎?”孔寒竹忽地問道。


    這也正是陸天明覺著奇怪的點。


    一個能輕而易舉殺死五重天修行者的猛人。


    到底是因為什麽,非得滅人滿門。


    而且要知道,那道人可是穿著青鬆觀的道袍,天下聞名的青鬆觀,因何要做出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


    “此人跟孔家有仇?”陸天明猜測道。


    孔寒竹搖了搖頭:“不是,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孔家就坐落在青鬆山下。”


    “青鬆觀想要吞並孔家?”陸天明吃驚道。


    孔寒竹輕歎:“隻怪我孔家兒郎實在是太勇猛,至使孔家那些年的風頭,幾乎要蓋過青鬆觀,對於青鬆觀這樣的大宗門來說,不聽他們的話,當然是罪無可赦!”


    陸天明再次陷入沉默。


    他想起了青一子說過,青鬆觀曾經並非不理紅塵,甚至非常歡迎天下英雄上山與門下弟子切磋。


    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青鬆觀後來一被別人提起,就會將其與“隱世”聯係在一起呢?


    或許,便是因為這一場不為眾人所知的屠殺?


    然而,能夠教育出青一子這樣的弟子。


    陸天明還是覺得事情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所以他要確定,鏡子中那個至始至終隻看得見背影的道長,到底是誰。


    於是,他指著道長手裏的古樸寶劍問道。


    “那把劍,當真就是青鬆觀的鎮觀之寶青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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