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囑咐鶯兒照顧好季芊雨。


    陸天明獨自出了門。


    理由很直白。


    他告訴鶯兒。


    小桂子來了,所以他要去送他走。


    一直往南走出縣城。


    寒風中,那裏有個亭子。


    亭子裏,坐著一個穿女人花衣的假女人。


    假女人在喝酒,自斟自酌。


    沒有下酒菜,用西北風佐酒。


    陸天明走到近前六、七丈處停下,把殘腳墊在一塊石頭上。


    “來了?”小桂子沒抬頭。


    “嗯。”陸天明點頭。


    “喝酒?”


    “不喝。”


    小桂子開始旁若無人的喝起了酒。


    “我不明白,既然你我見過麵,你又決定邀請我,為什麽還要故意喬裝成女人的模樣。”陸天明很疑惑。


    下午他獨自坐在客棧門口,小桂子主動走上來,邀他傍晚時分來南亭喝酒。


    既然如此,後者裝成女人沒有任何意義。


    小桂子搖著酒杯,聲音尖得像葬禮上銅鈸一樣刺耳:“因為穿不上大太監的花衣,隻能穿女人的花衣啊!”


    陸天明漠然。


    他覺得亭子裏麵的人穿葬衣更合適。


    見陸天明神色嚴肅,小桂子忽地笑起來:“跟你開玩笑呢,其實這是我個人愛好,平時幹爹在,不敢穿而已,哦,我幹爹就是早上那個小矮子,你見過的。”


    “所以你現在喝酒,也是因為害怕你幹爹?”陸天明問道。


    小桂子悶下一大口酒,誇讚道:“你真聰明,有的人殺人前不喝酒,有的要喝酒壯膽,而我,隻是單純的因為平時喝不到,小矮子說喝酒誤事,但是不喝酒,也誤了很多事,不是嗎?”


    “比如?”


    “比如早上,他要是不責怪我,讓我多思考一下,我現在就不用在這裏吹冷風了。”


    “可那樣就穿不了花衣,也喝不到酒。”


    “是的,但最起碼小矮子就不會覺得我傻了。”


    “可我覺得你還是有點傻。”陸天明說道。


    “怎麽說?”小桂子疑惑道。


    “你在一個外人麵前說你幹爹是小矮子,最起碼談不上聰明。”


    小桂子咧嘴笑起來:“你知道為什麽我敢在你麵前說他是小矮子嗎?”


    陸天明冷道:“因為你覺得我必死。”


    小桂子舉起大拇指:“季雲忠有點本事,怎麽找到這麽聰明的馬夫?”


    “用銀子找的。”陸天明迴道。


    “哦?那我也可以用銀子省事咯?”


    “不可以。”


    “為什麽?”


    “拿了會死的銀子,不叫銀子。”


    “但你現在拿了季雲忠的銀子,不也快死了?”


    沉默。


    兩人都沉默。


    陸天明不想跟小桂子討論誰會死的問題。


    因為簡直是浪費時間。


    死的人不用想,活著的人更不用想。


    “那人是你的幫手?”小桂子突然伸手指向義安縣的方向。


    陸天明沒有迴頭:“難道不是你的?”


    “哈哈哈,那就好辦了。”


    小桂子左右四顧,在地上找東西。


    找了半天沒找到。


    便把酒杯裏的酒倒掉。


    “不喝了?”


    “不喝了,先做事。”


    說話間。


    胸口紋著虎頭刺青的大漢已經來到了陸天明身後。


    他大口喘著粗氣:“瘸子,你知道我是來殺你的,所以跑這麽快?”


    陸天明沒迴頭,也沒說話。


    他隻是把手放在了戒尺上。


    自有人替他說話。


    小桂子一笑:“看來,還有比我還傻的人,一個你追不上的人,你哪來的底氣殺他?”


    大漢隻覺亭子裏那人說話刺耳難聽。


    便去抽腰上的闊刀。


    他是殺手,殺手不能留活口。


    亭子外碧水幫要的瘸子必須死。


    亭子裏那個瘦筋筋不男不女的也要死。


    隻有死人,才不會告官。


    隻是,刀剛抽出一半。


    他便聽到空中傳來嗡鳴。


    好像,是個酒杯?


    “下山虎是餓虎,你也敢紋在身上?”


    小桂子話音落地。


    噗一聲。


    酒杯就在大漢腦袋上開了個洞。


    紅白之物頓時四濺。


    大漢還沒倒下。


    陸天明也動了。


    殘腳輕點,踏著的石塊轉眼間粉碎。


    而太平,已然握在手中。


    他沒有直接撲上去。


    他擔心小桂子用酒盅打鳥。


    他在跑,跑得很快。


    肩膀忽高忽低。


    “好劍!”小桂子讚道。


    這把劍在改成細劍前,劍鞘上刻有很多名字,所以它理所應當是把好劍。


    陸天明不語。


    奔到近前後,身體隨著劍身的舞動傾斜。


    仿佛劍在使人,而不是人在使劍。


    小桂子那瘦削的身體也在擺動。


    像柳絮,弱不禁風。


    “好劍法!”小桂子眼睛亮了起來。


    曾幾何時,陸天明買不起熏香,也買不起蚊帳。


    於是,他日日夜夜練劍。


    練劍殺蚊子。


    能殺蚊子的劍法,自然是好劍法。


    陸天明繼續沉默。


    用更猛烈的揮劍迴應對方。


    “但人,卻不是好人。”小桂子笑了起來,“我幫你殺了人,你卻要殺我,不好不好。”


    說話的時候,小桂子已同鬼魅一般繞到了陸天明的身後。


    “傻逼!”


    陸天明冷冷應了一句。


    同時手腕轉動,太平穿過自己腋下,以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角度遞了出去。


    如果不夠熟練,不夠自信,那麽這一劍,很可能要了他自己的命。


    但太平劍法,無論其中哪一劍,他都使過上萬次。


    所以,這一劍就像長了眼睛一般。


    成功捕捉到了小桂子的心髒位置。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小桂子卻還在笑。


    他的身體不知何故,竟然隨著太平的前進而後退。


    不是預先感知,而是同時進行。


    太平動,他就動。


    太平停,他就停。


    借著這短暫的間隔,陸天明踏出一步,躲開小桂子扇來的一掌後,迅速轉身持劍停了下來。


    刺不中,根本就刺不中。


    “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麽我的身體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小桂子單手負後,鬼魅一般飄了過來。


    當真是用飄。


    看不見腳動,但人卻在動。


    陸天明急急後退,太平死死護在身前。


    “因為,我練的身法,叫捕風,隻要你動,就會有風,有風,我就能捕。”


    小桂子自顧說著,伸出如枯枝般的手要來擒陸天明。


    陸天明抬劍一擺,劍芒出現在劍尖上。


    小桂子急忙飄開:“就是嘛,不拿出點真本事,就這麽被我殺了,多可惜?”


    陸天明死死盯著小桂子。


    認真打量。


    他在找破綻。


    此人攻擊手段比不上他以往見到的任何一個修行者。


    但是身法確實很奇怪。


    就像柳絮一樣,比蚊子還難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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