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駿馬在官道上飛馳。


    正月的天氣依然寒冷。


    馬兒們邊跑邊噴著白色霧氣。


    “潘叔,要不先下來歇會兒,不然我擔心我這小白龍受不了。”


    陸天明放緩了速度,欠身輕輕撫摸小白龍的脖子。


    戴著鬥笠的潘宏才應了一聲。


    將胯下黑馬騎到了路旁的空地上。


    下馬生了篝火後。


    鼻尖上沾了碳灰的潘宏財無奈道:“你這小子,明兒就是正月十五了,我本想安生過個大年,你非得拉著我出來砍人。”


    陸天明急忙遞上一杯清水。


    笑嗬嗬道:“潘叔,你知道的,我打小便無父無母沒個依靠,若不是你當年道義,我隻怕...”


    話沒說完。


    潘宏財便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別在我麵前賣慘,我不吃這一套。”


    嘴上如此說,潘宏財還是起身把鍋碗瓢盆拿了出來。


    看樣子是要準備今天中午的午飯,生怕陸天明餓著。


    “瓦片幫那邊的消息可靠吧?別到時候咱給自己設了個局,在那梭子縣被圍了可就鬧笑話了。”


    潘宏財一邊做事,一邊詢問。


    陸天明篤定道:“當時吹雪樓進駐京城的時候有多風光,現在他們就有多狼狽,我聽程玉龍那小子說,江玲瓏放走了大量吹雪樓的幫眾,這半個月來,隻怕是走了三四百人了,而且是去往不同的方向。”


    潘宏財點點頭:“牆倒眾人推,倒也合理,當真是這種情況的話,此行倒是要少費不少力氣,不然就是幾百頭豬,也夠咱們辛苦的了。”


    想到自己跟吹雪樓的恩怨很可能就要在幾天後結束。


    陸天明抑製不住的興奮。


    這幾年不說那些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單是平時被吹雪樓的老鼠跟著,煩都煩死了人了。


    “風二娘那位閨中好友,可有消息?”潘宏財又道。


    陸天明點頭道:“程玉龍花了點銀子,找那些離開的幫眾打聽過,說是江玲瓏專門為一個囚禁了多年的女人準備了一輛馬車,想來便是風二娘要找的人了。”


    稍作停頓。


    陸天明又道:“如果不是的話,等咱們抓到江玲瓏,吐都要讓她吐出來。”


    正在切菜的潘宏財轉過頭來:“看來你小子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折磨那江玲瓏?”


    陸天明‘靦腆’一笑:“手段多的是,就是比較低級罷了,怕到時候潘叔您笑話。”


    “對付這種高傲的女人,手段越低級越有效,你跟她謙謙君子彬彬有禮,反而耽誤事。”


    說著。


    潘宏財突然放下菜刀伸出雙手往空中那麽一抓。


    “如果你能更沒有底線一些,相信效果更佳!”


    陸天明可不是當年純潔如白紙的愣頭青了。


    幾乎是潘宏財做完動作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那不好吧潘叔,好歹我也是有家有室的人。”陸天明尷尬道。


    潘宏財白了陸天明一眼:“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她這些年來對你這麽狠,不把她的驕傲踩在腳底下蹂躪,當真想一刀便宜了她啊?”


    陸天明輕咳兩聲,不置可否。


    簡單對付了一頓。


    兩人繼續上路。


    緊趕慢趕,期間在農家戶借宿了半個晚上。


    總算在第二天傍晚趕到了梭子縣。


    據程玉龍得到的消息,江玲瓏要在明天才會動身離開京城。


    陸天明和潘宏財之所以趕路如此著急。


    一來是提前做準備未雨綢繆。


    二嘛則是想踏踏實實的過個大年。


    無法與家人朋友們共度節日,難免遺憾,但比起以前還住在十裏鎮的時候好多了。


    安頓好以後。


    陸天明帶了些香蠟紙燭,在客棧後麵的空地上祭拜爹娘。


    潘宏財手裏抓著酒壺。


    看見陸天明跪拜天地,心中感觸。


    “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跟你爹在一起好好喝上一頓酒。”


    潘宏財往酒杯裏麵倒滿酒,撒在了燃成灰燼的錢紙旁邊。


    連著撒了三杯以後。


    他又道:“趁我今天有幾分閑情,有什麽想問的,盡管開口。”


    無論什麽時候提起,也無論誰提起,陸天明對他爹陸癡總是充滿了好奇。


    此時此刻他最關心的,當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算盤,為何會甘願留在十裏鎮,隱姓埋名那麽多年。


    潘宏財先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


    然後給陸天明講述起了當年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令人始料不及。


    陸天明得知潘宏財真實身份後,雖然曾經有所猜測,但親口聽到對方說去十裏鎮是為了殺陸癡時,還是忍不住感到吃驚。


    而聽聞潘宏財因為膽怯不敢動手,灰溜溜跑出梨花巷的時候。


    他並沒有笑話潘宏財。


    因為他很清楚,無論誰麵對陸癡,恐怕都很難做到從容,特別是當你對陸癡及其家人抱有敵意的時候。


    又聽聞陸癡親手將如風客棧的“如”字改成“順”字以後。


    他也總算明白了為什麽潘宏財在京城開的客棧,會原封不動的把十裏鎮客棧的名字搬過來。


    當然,最最吃驚的,還是潘宏財跟陸癡,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幾句話。


    甚至正式見麵都沒有。


    他理解不了潘宏財到底是因為什麽,而答應陸癡做他這個瘸子的護道人。


    一番追問。


    潘宏財迴道:“因為你爹長得帥。”


    話音剛落,春風拂過街麵。


    地上紙錢燃燒的灰燼,浮起來後旋轉著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龍卷風。


    也不曉得是不是陸癡在天有靈,在誇讚潘宏財有眼光。


    當然,這個理由陸天明是接受不了的。


    在他的記憶裏,陸癡永遠都是塵土沒過腳踝的泥腿子形象。


    這樣的形象,實在是跟帥氣毫不沾邊。


    “武力加持吧應該是,我倒是沒覺著他有多帥。”陸天明撇嘴道。


    潘宏財笑笑:“哪裏都帥,喝酒的姿勢帥,吃菜的動作帥,不過最帥的還是他用手指在我的牌匾上刻‘順’字的時候,當時我真有一種感覺,今後定能像他說的那般,順風順水。”


    陸天明聞言。


    突然又朝著空氣做了三個揖。


    潘宏財正好奇他是什麽意思呢。


    陸天明便開口道:“老頭,聽見了沒,潘叔是你的迷弟呢,你在天有靈也要好好保護他,可別食言。”


    “迷弟?”潘宏財不解。


    陸天明解釋道:“就是他的崇拜者的意思。”


    以潘宏財平時的個性,聽到崇拜者三個字,大抵會暴跳如雷的反駁。


    但這次他沒有。


    他開心的笑了起來。


    “嗯,能成為你爹的崇拜者,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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