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個目標,他勤學武,多幹事,從未懈怠過。


    身旁也漸漸聚起了一幫敬重他的兄弟。


    可是做殺人越貨的勾當,難免磕磕碰碰。


    這幫老兄弟基本都死幹淨了。


    等他真的成為朱七高的時候,身邊隻有一個老人還在了。


    朱四修。


    朱四修和妻子多年相愛終成正果,朱七高是打心眼裏高興。


    專門請了一天的假,去給朱四修證婚。


    然後就是親眼看著朱四修被亂刀砍死。


    他可是朱七高啊!


    可是在修士麵前,他多高也沒有用。


    這種無力感,和他是朱一高的時候如出一轍。


    本以為平步青雲,他不再是過去的自己。


    其實還在原地。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沙。


    以前以為自己由小蝦米變成了大魚。


    朱四修用命告訴了他,他隻是變成了大一點的蝦米。


    當了這個大管家後,朱七高越發認為,凡人的權力是有限的。


    隻有做了修士,才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可是他還有機會麽?


    他為朱四修痛哭,也是在哭自己。


    朱七高涕淚四流,站在一旁的朱六德也心有戚戚。


    他和朱四修不熟,也就認識了三個月。


    殺朱六才是兩人最深的交集,算起來是關係不錯的朋友。


    但他和朱四修有一點相似。


    他也是快要娶妻了。


    兩人倒是一起展望過幾次婚後生活,很對脾氣。


    朱六德之所以打算娶親,也是聽了朱蕭索的建議。


    朱蕭索告訴他,凡事都要往前看。


    不能一直活在妻兒父母都被滅門的仇恨裏。


    再加上朱蕭索許諾可以保他全家安穩,這才讓他有了娶妻生子的打算。


    雖然朱六德是個粗人,還有過妻兒,但對新妻十分重視。


    新妻是一個小家族的千金,知書達理。


    朱六德沒有以勢壓人,而是找朱家能識文斷字的賬房定下了三書六聘,禮數周到。


    也商量好了就在下月大婚。


    還笑著說要和朱四修帶著新婦一起拜見家主,討點喜錢。


    現在,朱四修死了。


    朱六德意識到,朱蕭索並沒有能力護他們周全。


    和當初一樣,全家不保。


    既然如此,還娶妻生子做什麽呢?


    一把年紀了,他也不想幾年前的痛苦再遭受一遍了。


    退婚吧。


    朱六德無奈地決定了。


    看著自己的左膀右臂都失了魂,朱蕭索也十分自責。


    他以為修士大抵是體麵的。


    他沒有猜到,莊雲會在走之前把事情做絕。


    修士過招,凡人滅門。


    首先被波及的,就是朱四修。


    當初打朱六才,朱四修還是朱一修,扛起了主攻的任務。


    之後又是一路跟隨他進了朱家,處理了兄弟們的遺體。


    再後來,朱一修成了朱四修,成了他的護衛。


    那日在百獸嶺,朱四修留下和自己一同赴死。


    又想起了他給自己擦血的那塊紫色手帕,和他對於娶親的期盼:


    “哎,我尋思著這次保您繼位,立了從龍之功,不會再有什麽風波,總算可以娶她了。結果今天這事鬧得……”


    今日本是他大喜之日。


    朱蕭索閉上雙眼。


    “是我連累了四修。”


    朱四修夫妻兩人沒有親人,自小相依為命。


    朱蕭索一手操辦了他的喪事。


    他們夫妻都埋在了空相寺後麵。


    和老僧、店夥計他們葬在了一起。


    是夜。


    空相寺裏,由戒奇主持,誦經超度亡魂。


    沒想到隻過了三個月,朱蕭索就又聽到了這念經的聲音。


    他問了在一旁泣不成聲的戒哭:


    “還沒有問過,你們超度時念得什麽經啊?”


    “《輪迴經》。”


    “好經。”


    他揉了揉戒哭的小光頭。


    “戒奇主持又給你剃頭了?”


    “一直都是朱四修幫我剃的。他說……戒奇師兄剃的不仔細,容易紮到你的手。”


    朱蕭索沉默了。


    生意上的事,與朱四修無關。


    牛家拿他開刀,是因為他合適。


    在朱家地位不高不低,和朱蕭索關係不遠不近,活著沒有親人支持,死了沒有後人報複。


    是牛家挑選來給朱家下馬威的替罪羊。


    “四修死的時候,你也在旁邊吧?”


    戒哭擦著眼淚點了點頭:


    “嗯,我在一旁幫他拿繡球。”


    “他,走之前有說什麽嗎?”


    同樣的話,他問過朱六德,也問過朱七高。


    兩個人都說沒有。


    但是他認為有。


    隻是兩個人都不說。


    戒哭是出家人,不騙人。


    戒哭說道:


    “他沒有馬上咽氣,臨終前說:‘這天還是來了。’”


    聽完戒哭的話,朱蕭索心中更加內疚。


    拚了一輩子,沒享過一天福。


    但是對朱四修的愧疚和對牛家的憤怒並不能讓他開戰。


    他太弱了。


    近處的牛馬楊,遠處的莊雲,都在盯著他。


    沒有任何底牌,翻不起什麽浪花。


    他知道,今天隻是幾家反撲開始的號角。


    之後才是正戲。


    他拍了拍朱七高縮著的肩膀:


    “辛苦下,你和朱六德連夜安排,讓咱們越界的生意都關了吧。四修這裏,今夜我給他守著。”


    修士家主給家奴守夜,聞所未聞。


    朱七高也不敢這樣安排。


    “家主……”


    “去吧,我主意已定,能給他做的也就這點事了。”


    “……是。”


    朱蕭索借來一本《輪迴經》,也悄悄念了起來。


    第二天,朱家八成的生意都關了。


    所有在三個月前新介入的行業,比如布匹、米糧、典當,全都在一夜之間關了。


    勾欄瓦舍,在朱蕭索的授意下,也僅僅保留了那個“紅樓”。


    紅樓的生意一落千丈。


    那日莊雲臨走前,殺了相好,碎了牌匾的事情不脛而走。


    整個山雞縣沒有一個男人不知道這件事,所以已經沒人敢再來光顧了。


    朱蕭索時常去紅樓裏麵看看。


    然後什麽都不做地離開。


    紅樓的存在,隻是他為了提醒自己,這一待報之仇。


    但即便是他收縮了生意範圍,遣散了大量新招用的家仆,但麻煩還是找上來了。


    三大家族和縣令是被他按壓已久的彈簧。


    撤掉了莊雲這個壓力,自然強勢反彈。


    而反彈,從來都是猛烈的。


    他們不僅要自己之前的生意,還要絕了朱家現在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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