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辦喜事的時候,老李婆子突然感覺是她和老李在結婚,這種感覺讓老李婆子有一種迴光返照的興奮。

    作為婆婆,老李婆子前幾天就去發廊整燙了頭發,穿上了新買的褐色呢子外套,腳上也換上了雙坡跟的黑皮鞋。最有意思的是,老李婆子的頭上還給別上一朵小紅花,她多少年沒這樣打扮起來自己都不記得了。

    這些天忙著兒子的事,魚攤兒都沒有出,她和老李成天逛在商場裏看電器、買家具,原來這娶媳婦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盡管玉鳳和兒子都說差不多行了,沒有什麽想特別要的東西,可是老李兩口子見別人家娶媳婦兒,個個樣樣的東西,人家有的咱們什麽都不能缺。

    老李尋思著,等將來反反乏他也給老婆買上個金戒指,看看兒子和媳婦兒手指上的戒指閃著那麽驕傲的光芒。金子銀子,首飾衣物,老婆一樣也沒有,老李不相信老婆對這些別個女人都喜歡的東西沒有感覺。

    老李想起老婆紮著粉紗巾的樣子,有一點任性又有一點嬌羞,年輕的時光過得真快啊,眼前這個花白了頭發等待做婆婆的女人,她的青春和美麗仿佛已過千年又好像就在昨天。人生真長啊,活得這麽累幹活不到頭兒,人生也真短啊,什麽都沒有做,就已經到了日頭卡山兒的黃昏。

    老李穿上兒子給買的藍西裝,腳上穿了雙黑膠棉鞋,半土不洋有些可笑。早晨兒子給他係上條領帶,老李說上不來氣兒給扯下來了,他想又不是我當新郎,一個老頭子打扮成這樣!不過老李不時地捏捏衣兜,裏麵裝著老婆昨晚包好的二十幾個紅包:媳婦兒改口要給,娘家人過來新房要給,給新人戴花甚至是給開車門給擰燈泡給拉窗簾都要給紅包,老李搞不清楚這些事兒,就跟老婆說,到時候你提醒我點兒啊!

    主婚人指揮著小兩口子給來賓行禮、給老人行禮又夫妻互相行了禮,行過了結婚禮,主婚人宣布讓孩子的家長講幾句話。親家母按照規矩沒有來到結婚現場,那就是老李兩個講,老李讓老婆講,老李婆子擺手晃頭說我不會講!我不現這個眼!你別推我!老李笑了一笑把老婆拎到自己前麵去。

    在市場裏老李婆子從來沒感覺過害羞,她成天扯著脖子喊賣魚,現在讓她說幾句話,她卻像被老師叫到講台上的學生抹不開臉、說不出話了。來賓們使勁兒地拍巴掌,鼓勵老李婆子快點講,老李婆子扯了扯前衣襟兒,看了眼老李,她說,我很高興。

    我很高興,因為我兒子娶上媳婦兒了。玉鳳是個苦孩子,到了我們家還要跟著受苦受累,大夥兒多幫忙吧!大夥兒吃好喝好,感謝啊!我說完了。

    其實老李婆子肚裏還有很多話,她想還是放在肚子裏不說的比較好。

    老李家娶媳婦兒的菜真叫硬,除了正常飯店裏婚宴具備的八涼八熱,還有四個讓來賓難忘的賞菜。這四個菜分別是鯉魚跳龍門、菠蘿鱈魚球、鮮果福壽龍蝦和鴛鴦魚條春餅。

    昨天老李專門為這四個菜去市裏上了一次貨,精心挑選、認真布置給飯店的廚師料理。這四個菜從很大程度上向所有的來客展示了老李家的政治、經濟和文化風貌,對於老李家的生意,吃了飯喝了酒的人們也成了最好的廣告員。

    新生活開始了,有了媳婦兒當上公婆的老李兩口子,為了在人前的長輩形象,在穿衣和打扮上講究和利索了不少。玉鳳小兩口隔三岔五來家裏蹭飯,老李婆子不得不把廚房也歸攏得幹淨許多。“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話是說正了,玉鳳對魚對蝦是百吃不厭,燉、煎、炸、蒸,怎麽做她都喜歡吃,摔壞弄斷的水庫魚,玉鳳給醃成了鹹魚切塊賣,一些散亂的小魚蝦,她還收拾醃成了鹹魚醬。

    玉鳳仍然是在西市場門口開小吃部,她新請了兩個年輕的小子來幫忙,自己親自上灶,她媽老蔡婆子就給打打下手買買菜。玉鳳把定做盒飯、快餐作為小吃部的主要經營項目,這樣買賣做得就靈活了很多。包括西市場在內的周邊甚至是更遠的人們,在玉鳳小吃部定餐可以現叫現炒,也可以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那樣地長久定餐。

    在縣城,盒飯、快餐生意這是頭一家,一犖兩素、兩犖兩素、三素一犖,玉鳳給搭配得合情合理。外加上她用牛骨頭熬的土豆湯,三元錢吃份素菜主理的,五元錢吃份犖菜主理的,方便又實在。玉鳳在菜量上下功夫也在質量上下功夫,犖菜裏肉片子老大一塊塊的,吃著特過癮。

    犖菜裏玉鳳添加上炸魚塊、紅燒明太魚、爆炒大蝦之類的水產,貨源都是市場裏的婆婆那裏拿。老李婆子沒人買魚的時候就給兒媳婦兒收拾她要的魚,再幫她切成塊裝在盆裏,自己家的買賣,當然不用挑模樣好的魚給玉鳳,隻要是新鮮,玉鳳照樣給婆婆算錢。

    玉鳳是一條心跟著老李家過日子的,她做的快餐生意也豐富了他們家的商路,玉鳳來迴往各個地方送盒飯的同時,也是給老李的魚攤做了一定的宣傳。老李婆子呆在魚槽子後麵,抹了抹圍裙上的髒水,心裏想,還是活著好哇!

    縣賓館那些服務員或者住宿的旅客,常常打電話來玉鳳餐館叫飯,一來二去,和賓館裏主管後勤采購的大老郭就混得比較熟,接著小李子的魚,玉鳳也給引到了賓館食堂,縣賓館成了老李家的銷售大份兒。

    這個大老郭外號郭二兒,肥肥的肚子一看就是吃好處吃出來的。在東北,說人二兒就是說人傻,物極必反,這也是個真理。郭二兒表麵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嘻嘻哈哈沒大沒小,其實這幾年賓館的采購交給他管,這老小子肥得都快流油了。

    縣賓館坐落在龍頭山角,風景絕對不是蓋的,縣裏成天研究把這個龍頭山開發成個什麽主題公園,再把山後坡整成個高檔次的公墓。將來外鄉人來這裏考察消費或者誰家想祖墳冒青煙,當然要來住這個賓館,住賓館就得吃飯睡覺,這些雜事看著鬧人,如果不是領導的心腹,誰能幹上這個美差?

    郭二兒不是哪個領導的親戚,可是他比領導的親戚還牛,因為他的親家是縣裏第一號的包工頭子王成安。

    王成安有錢更有勢力,縣裏哪次的新建與改建不是王成安承包的呢?王成安的施工隊都是些鄉下弄來的半截貨,蓋的房子馬馬虎虎甚至歪歪扭扭,可是上麵認王成安,因為王成安的酒都快把縣上的領導給灌死了。

    小酒兒不用常喝,深圳香港澳門泰國馬來西亞之類的地方帶去走個半月二十天,泡泡溫泉洗洗腳什麽事兒都辦成了。說是質量問題嚴重吧,也沒見哪塊兒房子塌了砸死人,隻要不死人,啥事兒都沒有。

    王成安辦事準成,他壓在主管領導甚至上層領導身上的票子,大概都可能砌成一個縣賓館了。手裏掐著某些領導的小尾巴,王成安就硬氣得不行,賓館的經理算老幾,要是縣長說安排個人進去不費吹灰之力。

    跟王成安最鐵的就是縣裏的一把手林縣長林大胖子,林大胖子爬上去之前和王成安就是莫逆之交。王成安當兵在撫順的時候,是林胖子的排長。那個時候家裏都窮,全是祖輩靠種地活著的後生,當了兵轉了業,人生都改變了。林胖子家裏成份是富農,當兵也不硬,王成安看他個兒小身子又單薄,就可憐他,遇到個事兒王成安就罩著林胖子,林胖子說他到死也忘不了。那個時候都年輕無知,沒錢也玩兒命、受打擊也玩兒命,現在不給錢、給的少了他們誰也不幹。

    林胖子到底是富農出身,爹媽念過書教育出來的兒子就是和大老粗不一樣,政策變了,林胖子一翻身就做了林業局的局長,而王成安隻能挑個施工隊做起蓋房子、修護坡之類的營生。

    王成安聽說林胖子上去了,他花上老本兒給林胖子送了五斤蛤蟆油。蛤蟆油貴啊!在十幾年前就得上千塊一斤,聽說這東西滋陰壯陽、潤肺養顏還防衰老,一天衝水喝一勺,林胖子喝到死也喝不完這些,可是王成安知道還有更大的官兒管著林胖子。

    林胖子自從做了局長,就再不是當初那個低三下四的小兵兒,他經過近二十年的奮鬥,體型上基本是長寬高相同了。而王成安和林胖子,也再不是單單在部隊裏的戰友,他們已經結成了雙贏的生意關係。這玩意兒三言兩語說不清,人嘛,總得與時俱進。

    林大胖子,也就是林縣長和王成安是互相成全,想發財誰也離不開誰,表麵上林胖子是領導,實際上他們就是合作夥伴,兩個穿一條褲子的船上賊。林胖子不是掙王成安的錢,王成安也不是掙林胖子的錢,都是共產黨的錢,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罷了。

    別看王成安錢多,他也有鬧心的事兒,生孩子生到一把年紀,就是沒生出個兒子。自己奔五十的人,生兒子繼承家業是來不及了,領養兒子那完全是扯蛋,王成安就盯著四個姑娘看哪個姑娘能成氣候。

    四個姑娘沒一個隨王成安,個個笨腦瓜子,完全是他那個完蛋老婆的翻版。要說有點希望,也就老四從模樣上有點眉目,可是不巧的是,老四的大餅子臉偏偏像極了王成安。該遺傳的地方不遺傳,不該傳的瞎他媽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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