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婆子早就預料到這場戰爭是遲早要發生的事。

    早上出攤兒的時候,旁邊的小媳婦兒就開始挑釁,她故意把她家的魚攤往老李婆子這邊推,還用了一排魚桶擋在了兩家的中間。多占點地方也就算了,本來老李婆子就在最裏麵,難不成讓她上牆?可是魚桶擋在中間就太不地道了,從市場門口過來的顧客眼光不能穿過魚桶跑到裏邊兒來啊!老李婆子二話沒說,一腳就把那幾個魚桶給踹一邊兒去了。

    小媳婦兒來勁了,老東西你找死嗎?你憑什麽踹我的桶!老李婆子嘿嘿一笑,你憑什麽擋我的生意?!

    小媳婦兒抄起她的剖魚刀跳到老李婆子麵前,用刀指了老李婆子的鼻子叫著,擋你?我還要踢你呢!自從你們來這市場,我們這幾家的生意都沒法兒做了,你仗著自己老爺們兒能上貨就找不著北了,成天領著個猴崽子上竄下跳,整個市場不看別人盡顯你了!

    嘴上罵著,小媳婦兒上去就掀了一個裝滿活魚的水槽,離了水的魚們蹦跳在老李婆子的周圍。老李婆子哈腰抓了一把魚下貨張手就抹在那小媳婦兒的臉上,兩個人不容分說扭在一處。

    別看小媳婦兒手上拿了刀,這人隻會殺魚,當真讓她往老李婆子身上紮,料想她也是沒這個本事的。小媳婦兒歲數不大,在市場練攤兒可是老手,她兩把抓爛了老李婆子的頭發,於是老李婆子的白頭發就像秋天要放走的蒲公英一樣四下飛散。

    老李婆子一扭身,打了個轉兒掙脫開小媳婦兒的抓扯,甩開胳膊給了小媳婦兒一個特別實在特別響亮的大耳瓜子。那小媳婦兒的臉立刻就歪向一邊兒,頭也嗡嗡作響。

    老李上魚還沒迴來,小李子看到老娘和人家打架也不敢上去搭手。兩個女的是平級,男人上去幫忙就是不講究,小李子在一邊兒跳著腳喊,媽加油,媽加油!

    地上全是水,就著市場裏腥臊惡臭的味道,老李婆子和小媳婦兒滾躺在地上。整個市場裏賣菜的賣幹貨的賣熟食的全湧過來看熱鬧,你推我搡好像在觀賞摔跤比賽,人們恨不能抓出票子在某一個女人身上押上一注。

    小媳婦兒的男人今天有點拉肚子,出完攤兒去到藥店拿盒瀉痢停,這麽一會兒功夫兩個老娘們兒就造起來了。他一看到魚攤子前麵那堆人就知道出事了,跑過去看的時候自己的媳婦兒正被老李婆子騎在褲襠下麵左右開弓地扇嘴巴哪!

    小媳婦兒的男人去拖自己的媳婦兒,小李子也急忙去拉他媽,剛才他看到他媽占了上風他才不去拉架呢!老李婆子和兒子一塊往水槽裏抓魚,兒子小聲說,我爸快迴來了,你快點把頭發紮上!

    小媳婦兒的男人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麽迴事,從老李家一進來市場,媳婦兒就衝著人家運氣,這個他心裏清楚。看著媳婦兒被打開花的腦袋,這個男也很上火,他收拾著東西埋怨著,你知道嗎?這個老婆子是個神經病,以前常常發瘋發癲,你沒事去比量她幹什麽?!再者說了,人家歲數比咱們大,和一個白了頭發的老家夥幹仗,別人不會向著咱們說話的。

    小媳婦兒撅著嘴,賭氣地說,我才不管哪,老沒老樣,老了怎麽不死?!男人搶過來說,別瞎說,什麽死不死的,小心人家聽去再不讓勁兒!男人說,這事就拉倒吧,你們兩個老娘們兒打架也說不出個對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誰也不能搬出市場,鬧下去生意都做不成!

    這倒是真的,兩家幹仗不管誰輸誰贏都是不能賣魚了,小媳婦兒想到這裏就把嘴裏改成了小聲叨咕。男人接著說,人家自己上貨你有什麽可不順眼的呢?你看她男人去上魚迴來累成那個樣,也不容易啊!上次人家叫我一塊喝酒你就是不讓我去,要是跟人家掛搭上,興許能搭個伴兒一塊去呢!現在好了,整成冤家,就算我想去人家也不會帶我了!

    小媳婦兒特生氣,她用肘子使勁撞了一下丈夫的後腰罵道,你是個死人哪,他不是自己去的嗎?你沒有腿是怎麽的!人家自己能去你用誰帶著啊?要去拿貨咱們自己去,用不著跟著誰!我還怕他走在路上把你害了哪!

    春天很美好也很短暫,脫下棉衣沒幾天,熱天就來了。盡管老李婆子頭上扣著個草帽子,那張老臉還是給曬成了個老地瓜。老李已經換了輛三輪摩托,上魚走得不用那麽早迴來得也快,老李婆子像找到了初戀的感覺,有時候坐在魚攤兒裏脫了水靴興致勃勃地擺弄一會兒腳丫子。

    兒子的小臉兒也黝黑通亮,這小子基本沒有實習就直接進入到了真槍實彈的戰鬥。龍生龍鳳生鳳,她老李婆子的孩子天生就是個賣魚的命吧?!有時候叫兒子去買點自己喜歡東西,這孩子啥也不要,每天數好錢都如實地交在她手上。老李婆子想,原來自己三個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夏天的日頭上得快,通天大亮熾熱一片其實也不過七點多鍾。老李拿魚去了,老李婆子娘倆兒個已經習慣了老李三天兩日跑水庫的生活,不管是新上貨還是積壓貨都能夠處理得很好。老李婆子心裏有個算盤,那就是三伏天來到之前再買個冰櫃,家裏那個二手的海爾小冰櫃根本裝不下太多的冷凍魚,一次上不了多少貨,去一趟市裏拿貨來迴也得兩個多點兒。幹點什麽都不易啊,冬天凍死夏天熱死,這人活幾十年苦把苦業到底為了啥喲?

    想著心事殺著魚,一晃到了中午,對麵賣調味料的老爺子都開始吃午飯了,老李竟然還沒有迴來,老李婆子慌了。這人一離開就失去了聯係,出了什麽事呢?老李婆子心急如焚。

    有一種叫大哥大的電話,不用裝電線可以直接拿在身上,老李婆子問了人家,聽說要兩萬多塊錢,老李婆子嚇出一腦袋頭發。要是現在老李身上有個這樣的電話打一下,知道他在哪,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多好哇!老李婆子感覺身上出的都是冷汗。

    小李子也急,嘴唇都幹巴了,他站到他媽麵前,看一眼媽媽的臉說,要是有什麽事兒會有人告訴咱們的,可能我爸遇到什麽人一塊喝酒去了也不一定!

    老李婆子跟兒子在擔心上火的時候,旁邊的小媳婦兒竟然嚶嚶地哭起來了。上次打完架兩家子人還是老死不相往來,誰也不搭理誰,其實老李婆子早看出來,小媳婦兒心裏氣兒早消了,不過沒有什麽借口相互也不好意思搭腔兒,都各顧各的買賣。

    現在老李婆子正在上火,她在一邊兒哭什麽呀?老李婆子給兒子遞了個眼色兒,小李子就過去問了聲,嬸子你有事兒嗎?

    這一問不打緊,小媳婦兒哭聲更大了,她說她男人起早去上魚了,現在都沒迴來,她害怕出事,不知如何是好。

    小媳婦兒的男人之所以才自己去拿貨,是因為他沒騎過摩托車,為了多掙幾個,他也拚了。小媳婦兒有一種預感,她的男人出事了,所以她就站到市場的門口望一會兒,再迴到自己的攤子前站一會兒,惶惶不可終日。

    這種情況就叫做同病相憐吧!老李婆子和小媳婦兒隻能一起等待。兩個女人心照不宣,一個來迴加上拿貨,大不了就是四個小時,現在都沒迴來,不出事都鬼啦!她們在等待著噩耗傳來。

    這個時候的兩個女人突然清楚地明白了,她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她們在承受著同樣的生活磨難。眼前兩家的男人都是沒有消息,她們的心突然就貼到一塊兒去了,從前那些不痛快的事都變成了親切的往事,都是為了生活而掙紮的往事。

    老李出現了,他竟然是坐了輛夏利出租車迴到市場,一跳下車抓了小媳婦兒的胳膊就往車上拖。老李婆子喊了聲他爸,老李說他男人在醫院了,我馬上開車迴來你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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