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辰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昨晚聽到的那句小聲道歉,又或許是在懷疑這個人的學習動機。


    又又或者,他隻是單純的吃飽了撐著。


    屏息等了許久都沒等到答案,廖星辰耐心告罄想直接走:“不知道算了。”


    “知道的知道的。”


    朝揚慌張收起手機,清了清嗓子開始答題:“額……欲擒故縱出自兵法三十六計,意思是故意先放開敵人,使敵人放鬆戒備,充分暴露後,再把敵人捉住。”


    廖星辰一瞬間想把這位戀愛腦給趕下車,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後低頭嗤笑了一聲。


    朝揚被他的這聲輕笑搞得心裏發毛,推搡他的背,佯裝鎮定:“笑什麽笑,我答對了啊,答對了你就得搭我迴家。”


    笨蛋,答對了才不想搭你迴家。


    廖星辰這麽想著,心情無端變好。側過上半身俯視朝揚,毫不留情的揭穿對方的小把戲:“照搬網上的有意思?”


    仿佛考試作弊被監考老師當場逮著,朝揚第一反應去捂褲兜裏的手機,捂完之後發現這個舉動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仰著的臉瞬間就紅了,一半是熱的,一半是燥的。


    對學霸來說考試作弊是大忌,比留空不寫還嚴重。朝揚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也沒臉再繼續蹭順風車。


    他跳下車和廖星辰麵對麵站著,活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語氣放得極其卑微:“你……能不能幫我把書包和筆記本順迴去……”


    廖星辰說:“不能。”


    朝揚:“…………”


    小氣!冷血!不近人情!——朝揚在心裏碎碎念的罵,麵上卻擺出了一副可憐的表情:“那……借我兩塊錢成麽。”


    好歹也是被時間和社會洗滌過的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別說為五鬥米折腰了,隻要不讓他走路迴家,給廖星辰做牛做馬他都願意。


    廖星辰盯著朝揚的臉看了片刻,心覺有趣,平時見麵都恨不得要繞道走的人,今天竟然主動湊上來蹭他的車借他的錢,還蓄意撒嬌賣萌。


    吃錯藥了?


    他忽然起了逗弄心思,說:“不借。”


    不是沒錢,而是不借,潛台詞就是鐵了心要你走路迴家。


    麵對油鹽不進的學霸鄰居,朝揚徹底沒撤了,隻能認命耷拉著腦袋扭頭就走。


    “等等。”


    廖星辰伸出手勾住他的衣領,像拎小狗一樣,輕易就將人拉了迴來,眼裏含著不可察覺的笑:“去哪。”


    朝揚忍不住炸毛:“還能去哪,迴家啊。”


    廖星辰稍縱即逝地揚了揚嘴角,把他懷裏的本子和書包都拎過來放進了車籃子裏,是真的很沉。


    他偏頭指了指後麵,說:“上來吧,載你迴去。”


    朝揚在震驚中迴神,二話不說跳迴到車後座,手指緊緊拽著廖星辰的衣擺生怕對方反悔。


    他耍賴般喊道:“上來了我就不下去了啊!”


    廖星辰的自行車是最普通的那種款式,大眾的深灰色。以前朝揚總嫌棄它不夠帥氣拉風,此時卻心存慶幸,還好不是山地車,不然他連坐的地方都沒。


    單車沿著江邊慢悠悠地往前,廖星辰向來話少,朝揚跟著沉默了一路,終於在快到家前憋不住了。


    他叫了聲:“老廖。”


    整個大院隻有他這麽叫廖星辰,因為他覺得對方太像老幹部。


    “嗯。”


    老幹部的聲音從背腔悶透出來,和夏日江風混在一起,有種低沉的慵懶感。


    意外的好聽。


    朝揚覺得耳垂有點發麻,抬手揉了揉才支吾問:“為什麽。”


    他的答案是從百度上抄來的,理應不作數,為何還願意搭他迴家。


    廖星辰答:“看在筆記本的份上。”


    朝揚沒聽明白:“啊?筆記本怎麽了?”


    廖星辰反問:“你買那麽多筆記本幹嘛?”


    “學習。”朝揚老實交代,“落下的課程太多,得從頭開始。”


    單車車棚挨著大院的保安室,見到熟人,李大爺搖著蒲扇從窗戶探出頭:“怎麽今天一起迴來的啊?”


    朝揚跳下車過去打招唿:“李叔,吃飯了嗎?”


    李大爺拿扇子朝他臉上唿去,吹胡子道:“沒大沒小,叫誰李叔呢?我是你大爺!”


    廖星辰把車停好,左手書包右手一袋本子走過來,身上的校服挺括潔白,衣擺處卻有幾道不和諧的褶皺,是朝揚抓出來的。


    李大爺豎起拇指誇他:“小辰真用功,剛開學就買這麽多書。”


    大院人的傳統,誇讚的同時必須要有拉踩,李大爺誇完開始踩旁邊兩手空空的朝揚:“你學學人家啊。”


    朝揚在旁邊呲啦眼睛:“李大爺,那袋不是書,是筆記本,我的。”


    “書包也是我的!”


    這一年的李大爺還沒發現朝揚有趣的靈魂,也沒相中他做自家女婿,此時在李大爺的眼裏,十七歲的朝揚就是個狗都嫌的熊孩子。


    “你的筆記本?那麽一大袋?”


    熊孩子幹啥啥不行,吹牛皮第一名,李大爺憋著笑逗他:“淨會說瞎話,你怎麽不幹脆說連小辰都是你的?”


    朝揚無力辯解。


    要怪就怪他學渣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一時半會有點難改。


    “是是是,都是小辰的,小辰最好了,行了嗎?”


    朝揚心裏默念了幾遍尊老愛幼,決定不和李大爺一般見識。


    廖星辰抿唇壓下嘴角的笑意,上到五樓才把書包還迴去,朝揚接過道謝,剛要轉身走,就聽見他說了句:“下午還要坐順風車嗎?”


    朝揚心裏正愁這個問題呢,受寵若驚的點頭:“要要要。”


    廖星辰擰開門進屋,說了個時間:“兩點十分,過期不候。”


    “對了,你和蘇秦如何了?”下午上到教室,徐磊迫不及待地問朝揚:“和好了嗎?”


    朝揚從書包裏拿出新買的筆和本子,已經全然忘了這號人物:“沒如何,我都沒去庭旺。”


    徐磊問:“為什麽不去?”


    朝揚迴:“我為什麽要去?”


    徐磊都懵了,久久說不出話,世界究竟是從哪裏開始不對的?


    朝揚的反常,別說徐磊了,就連林子和老高都覺得匪夷所思。


    他們中午陪著蘇秦在庭旺曬了近一個小時的太陽,生命值都快被曬蒸發了,都沒瞧見小跟班的影子。


    蘇秦一言不發小吃凳上抽了大半包煙,最後又是黑著臉走的,表情看不出是在生氣還是什麽。


    林子和老高麵麵相覷,朝揚竟然會放蘇秦的飛機,簡直就是世界第一奇跡!


    以前朝揚是如何跟在蘇秦身後的,他們倆再清楚不過了。


    往近了說,就剛剛結束的暑假,他們同蘇秦一起去網吧通宵,朝揚都要寸步不離的跟著。


    朝揚不愛玩遊戲,蘇秦和別人開黑時,他就跟在旁邊看連續劇,看困了實在頂不住了也不舍得走,直接趴在逼.仄的電腦台上休息。


    而蘇秦連關心的眼神都不曾給一個。


    林子覺得如果舔狗也分等級,那朝揚肯定是最高段位,並且是一騎絕塵的那種。


    舔狗大師突然掉線不見,影響最大的,當然還是當事人。


    一個曾經他唿之則來揮之不去的跟屁蟲、小野草,不僅連著幾天沒給自己送早餐,還故意躲著避而不見,約了幾次庭旺見,也都被對方找借口推掉了。


    蘇秦要麵子,無法接受朝揚的這個改變。


    欲擒故縱不是這麽個縱法,他想親自去問個清楚。


    而朝揚也無法理解蘇秦的改變。


    這人瘋了啊?天天約他見麵。


    “去不了,最近忙著學習。”


    朝揚不想和蘇秦鬧得太僵,他迴完消息,繼續低頭看書。


    他最近一直在趕進度,奈何世寧上課實在太快了,跟火箭升空似的。


    基礎本來就差,好不容易擼禿了腦門自學了一章舊內容,一抬頭發現老師唿啦啦講了三章新內容。


    追趕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那銀河拓寬的速度!


    徐磊被朝揚刻苦學習的樣子感動到,他貢獻出自己的筆記本:“雖然寫得有點亂,但湊合著看也能看懂。”


    在朝揚的眼裏徐磊也是枚學霸,學霸的筆記本那可都是武林秘籍,從不外借的,他如獲珍寶的接過,結果剛翻開第一頁立馬給就扔了迴去。


    “你這寫得都是什麽玩意兒?跟狗爬似的,湊合著我都看不懂!”


    徐磊承認自己字的確不好看,畢竟筆記本這種私人物品,寫的時候也沒考慮過別人能不能看懂。


    徐磊想到一個人:“不然你去跟辰哥借筆記吧,他的字好看。”


    朝揚那輛足夠拉風的紅色山地車被忘在路邊一晚上,果然遭賊給偷了,楊欣蘭知道後又是一頓臭罵。


    在母親大人徹底消氣前,朝揚是不敢提要求買新車的,可坐公車上下學太折騰,於是便厚顏無恥地打起了廖星辰的注意。


    廖星辰每天出門的時間固定,雷打不動,朝揚隻需踩著點去單車棚守株待兔即可。


    當然,順風車不能白坐。為表感謝,每次朝揚都會給廖星辰帶東西,牛奶餅幹蛋黃酥……全都是吃的,還每天不重樣。


    有次廖星辰竟然從他那得到了半個蘋果,朝揚咬著另外半個跳上車後座,含糊不清道:“家裏就剩這個了,你將就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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