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水煮魚最後還是沒有吃上。


    程燎轉身去屋內拿幹毛巾給他擦腳,林原野站在水盆裏等,看見對方拿著毛巾跨出門外時,便主動自覺地伸出手去接。


    毛巾卻沒有落在他的掌心裏,程燎拿著毛巾在板凳前坐下,抬起眼皮示意他道:“左腳抬起來。”


    林原野見狀,眉尖輕輕挑了起來,卻也沒有拒絕他的幫忙,依言將自己的左腳抬出水麵。程燎端起放在腳邊的清水,淋過他滿是白色泡沫的腳背,繼而伸出一隻寬大的手掌,將他的左腳完全握在了手心裏。


    男人掌心內略顯粗礪的薄繭,輕輕摩擦在他柔軟的腳心裏,蹭得他的腳心有些發癢。林原野的腳忍不住貼著他的手掌動了動,白皙圓潤的腳趾抵著他的手指關節,不自覺地朝裏蜷縮了起來。


    “別動。”抓在他腳側的手指微微收緊,程燎手中的毛巾覆上他的腳背。


    林原野聽話地沒有再動,垂眼順著男人落在空氣裏的話音,看向自己那隻被握住的腳。


    毛巾很快就將他的腳趾裹住,隔著柔軟幹燥的毛巾,程燎力道不輕不重地揉過他蜷縮的腳趾。癢意很快從腳心蔓延到了腳趾,林原野不由得抬起腳來輕輕掙了掙。


    毛巾被他踢落在男人的膝蓋上,程燎抬手扣住他在半空裏掙動的腳踝,放低聲線緩緩開口問:“動什麽?”


    “癢。”眉梢與眼角染上了輕微笑意,林原野看著他迴答。


    程燎沒有說話,目光順著他抬起的小腿線條,一路無聲地延伸向他膝蓋上方的短褲。這條外穿的四角短褲本就寬鬆肥大,林原野此時又是將腿抬高的姿勢。


    視線輕輕鬆鬆就貼著寬大的褲管滑了進去,將他褲管裏的風景盡數收入眼底,男人的眉毛略微往上抬了抬,不緊不慢地出聲提醒他道:“已經被我看光了。”


    林原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輕輕掙脫開他落在自己腳踝上的桎梏,抬高的左腿微微彎起,徑直踩上了男人的膝蓋。


    腳底踩著對方的膝蓋來迴碾動了兩次,權當作是對程燎剛才行為的懲罰,林原野哼笑著將左腳踩迴拖鞋裏,繼而不客氣地朝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腳。


    照例先將腳上的白色泡沫衝洗幹淨,程燎抓住他的右腳放上自己膝蓋,動作仔細地替他擦掉了腳上的水珠。林原野膚色偏白的腳踩著男人麥色的膝蓋,在視線裏形成鮮明的色差對比。


    程燎轉頭將毛巾丟進盆中洗時,林原野並未將踩在他膝蓋上的腳拿開,而是順勢壓低自己的腳尖,貼著他的大腿內側緩緩擠了進去。


    腳尖碰到程燎短褲的褲腿時,林原野就極有分寸地停了下來,轉而改為將自己的腳趾翹起,勾住男人寬鬆的褲腿邊緣蹭動起來。


    程燎很快迴過頭來,抬起手掌按住他不安分的腳趾,嗓音不高不低地淡聲開口:“腳趾很靈活?”


    林原野笑了一聲,沒有迴答他的話。


    程燎伸手將他拉向自己麵前,低沉的聲音語義不明地從他耳邊響起:“那就不能浪費。”


    林原野沒有明白他的話中的意思。


    直到十幾分鍾以後,當他將兩條光裸的長腿地掛在男人腰間,被對方按在床裏提出來,用腳趾勾開對方褲腰邊的鬆緊帶時,他才終於明白得前所未有般的透徹。


    不管怎麽說,程燎請下的這天假還是沒有浪費。林原野睡到天色入夜才起床,比昨天夜裏更濃重的疲憊與酸痛,沿著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席卷而來。


    水煮魚最後端上桌的時候,赫然已經變成了口味清淡的清蒸魚。林原野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步伐慢悠悠地走到桌前坐下來。


    程燎坐在桌邊給魚肉挑刺,聽見他拉開椅子坐下的動靜,神色自然地將手邊那碗魚肉推向他麵前。


    林原野夾起細嫩的魚肉放入口中,繼而抬起頭來問他:“你們請一天假要扣多少錢?”


    “一天的工資。”對方迴答得不太在意。


    林原野卻有點心痛地皺起眉來,語氣佯作漫不經心地試探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工作?”


    “為什麽?”程燎目光筆直地投向他問。


    “每天上班太辛苦,而且沒有假。”林原野撐著下巴如實答道。


    “你不喜歡嗎?”沒有接他的話茬,對方忽然問出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


    林原野不明就裏地愣住,“什麽?”


    “你不喜歡這份工作嗎?”程燎神色不變地重複道。


    林原野聞言,眸中湧起幾分明顯的詫異情緒來。他在認識程燎以前,男人就在做這份工作。他在挑選工作上的個人喜好,理應與程燎換工作這件事毫不相幹才是。


    他沒來得及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院子外的老式門鈴就先響了起來。程燎放下筷子起身去開門,林原野坐在桌子前沒有動,視線漫不經心落向麵前的空中時,思緒卻不受控製地遊向心底,長年累月久經掩埋的記憶深處。


    過往經曆過的那些歲月裏,與工地這類地方掛鉤的記憶並不多。唯一能夠追根溯源的記憶節點,大概也隻有他在大學裏那段沒來得及開始的戀愛。


    他也曾經在學校裏有過合眼緣的曖昧對象,隻是在兩人捅破窗戶確定關係以前,他就因為原則上無法觸碰的底線,很快與對方斷掉了所有聯係與往來。


    而偏偏在事情發生不久時,楊錦年從旁人那裏聽聞他感情上的不順,主動提出想要給他介紹男朋友。


    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但他此刻依舊能夠很清晰地迴憶起來,那大概是個悶雷滾滾暴雨即將來臨的陰沉午後。林原野將車停在工地旁的路邊,坐在車內拉黑了手機中頻繁打入的號碼。


    而楊錦年的那通電話,就是緊緊跟在被自己拉黑的號碼後麵,無縫銜接地撥了過來,絲毫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會。


    林原野的心髒與天邊沉悶厚重的烏雲一般無二,陰鬱得仿佛隨時都能擰出水來。而他就是在這樣煩悶與壓抑的情緒裏,沉沉吐出一口氣來,接通了楊錦年打來的電話。


    當時楊錦年已經畢業迴國,對方在電話裏似乎是想要安慰他,林原野卻沒有多餘的耐心去聽,直截了當地打斷他的話道:“有事就直接說,沒事我先掛了。”


    楊錦年這才倉促結束自己那些顧左右而言他的話,唯恐他耐心盡失不打招唿就掛電話,忙不迭地出聲叫住他道:“我有事。”


    林原野問:“有什麽事?”


    楊錦年也就不再支支吾吾地賣關子,直言不諱地說是想給他介紹男朋友。


    林原野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竅還是怎麽迴事,聽聞對方在電話裏這樣說,竟然也並未第一時間裏就拒絕,而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國內還是國外的?”


    這話聽在楊錦年耳朵裏,也沒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來。畢竟自己出國讀書那幾年,也的確在國外結交了不少朋友。


    他在兩項答案之間小心地謹慎揣摩片刻,最後憑借著這麽多年來對林原野的了解,保險起見地選擇了更不易出錯的答案:“國內。”


    林原野語氣平淡地哦了一聲,不再開口說話。


    大約是隱約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意興闌珊,不給他任何出聲迴絕的機會,楊錦年就如同竹筒倒豆般,一股腦地將對方的情況倒進他耳朵裏。


    偏偏又稱得上極度巧合的是,楊錦年倒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他或多或少地聯想到,近日他斷絕來往的那人身上。


    拉黑號碼以後尚且無處宣泄的煩悶與壓抑,就這樣被二十歲的他遷怒到了楊錦年身上。


    直至幾年後的今天,林原野仍然清楚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如果你是故意想要尋我開心,大可不必要這樣做。”


    眸中裹著冷淡與慍意交織湧動的情緒,林原野心不在焉地轉頭看向車窗外。視線掠向窗外路邊的年輕工人,他在耳邊轟然炸開的陣陣滾雷聲裏,話音不帶任何感情地開口:“就算是找在工地上班的人,我也不會找這樣的當男朋友。”


    “至少在工地上班的人,也還有身材不錯這項優點,”仿佛為了說服自己,脫口而出的並非是一時氣話,林原野強迫自己彎起唇角,語氣散漫而玩味地輕笑出聲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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