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燎將人抱到主臥裏的床上,就關門退了出去,留林原野自己在房間裏換衣服。幾分鍾以後,他穿好衣服出來時,客廳中不見男人的身影,對方已經先去洗澡了。


    他坐迴客廳的沙發裏玩手機,好幾個視頻接連看完,仍舊不見對方從衛生間裏出來。程燎的這個澡似乎洗得格外漫長,林原野索性起身去次臥裏看了兩眼。


    次臥中的衛生太久沒有打掃過,的確已經不能睡人。林原野又開始暗自琢磨,程燎在衛生間裏表現出來的反應。沒等他琢磨明白,娃娃臉就打電話過來了。


    對方先打給了程燎,見程燎那邊久久無人接聽,才又打給了林原野。他在電話中關切詢問兩人的筆錄情況,林原野也沒有多提,隻告知對方他們已經順利到家。


    娃娃臉這才放下心來,唯恐時間太晚耽擱他休息,很快就掛掉了電話。經他這通電話提醒,林原野終於想起來,聯係酒吧老板處理酒吧的善後工作。


    老板已經知曉酒吧的打架事件,半小時前就已經安排好了酒吧的臨時停業事宜。剩餘程序林原野也就不再多問,給對方轉了一筆修理費過去,就從社交軟件裏退了出來。


    而這個時候,程燎也終於洗完澡出來。林原野將提前翻出的吹風機遞給他,對方伸手接過,在客廳裏的牆邊插上電源,側身站在電視機前吹頭發。


    林原野沒有再玩手機,盯著他吹頭發的動作看了半晌,隨即語氣如常地開口問:“今晚你想睡哪裏?”


    程燎關掉手中吹風的開關,循聲朝他瞥來一眼。


    沒等對方出聲迴答,林原野又慢吞吞地補充:“次臥裏很髒,不能睡人。”


    男人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微頓,繼而垂眼掃向他身下坐的那張沙發。


    隱約探出他心中傾向的選擇意願,林原野在心底小小地嘖了聲,依舊沒給對方接話的機會,又主動給出提議,“沙發太短你睡不了,如果不介意的話,晚上可以和我一起睡。”他的話音略微頓了頓,“主臥的那張床很大,睡兩個人綽綽有餘。”


    男人沒有立馬給出迴答,似乎仍在思考建議的可行性。


    林原野見狀,不得不拿出最後的殺手鐧來,“我家沒有風扇,晚上睡覺不吹空調會熱。你和我睡主臥裏的床,可以省下一台空調的電費。”


    “可以。”沒有思考太久,程燎最後答應了他。


    林原野唇角微微翹起,從沙發前站起來,單腳跳著往主臥裏走。多餘的毯子和枕頭都被他收在衣櫃上方的櫃格中,老房子裏的衣櫃並不高,但他如今雙腿站不穩,便將在客廳吹頭發的程燎叫了進來,讓對方幫忙拿毯子和枕頭。


    男人伸手去頭頂櫃子裏拿東西時,林原野後背倚靠牆壁站在床尾,一雙眼睛盯著麵前的大床問:“你睡哪一邊?”


    程燎拿著毯子與枕頭轉身,神情不甚在意地掃了眼那張床,最後選了大床靠近衣櫃的這側。


    林原野自然是沒有異議,跳過去將自己的枕頭與薄毯往床的右邊移,隨即脫鞋爬上床坐好。程燎從客廳裏關完燈進來,在門口牆邊摸到頂燈開關按掉,也從左邊那側脫鞋上了床。


    兩人誰都沒有再出聲,各自在大床的兩側躺下來,中間隔出來的距離涇渭分明。林原野將毯子蓋在腹部,在黑暗中側身朝左邊轉了過去。


    有過上次在程燎家裏睡覺的經曆,如今再與對方睡同一張床,兩人中間依舊隔著這樣遠的距離,他也就不再覺得是什麽罕見的事情。


    在黑夜裏閉上眼睛,他很快就沉入了深深的夢境裏。


    或許是連續兩晚都在看程燎打架子鼓,他破天荒地夢見了自己的大學時期。


    林原野大學上的是國內的一所普通本科。身邊交際圈內的同齡人,大多是考上重點大學或是選擇出國,唯獨林原野仗著自己本地人的優勢,以壓過錄取線的高考分數,進入了那所普通一本。


    他從中學起就在學校裏玩樂隊,他與朋友組建的樂隊,也曾風靡過整個校園。家裏從小就給他請過許多位不同領域的興趣老師,林原野學過很多東西,也會很多種特長,卻唯獨對學習不怎麽感興趣。


    他與朋友的樂隊延續到了大學期間。最初是在學校的比賽與晚會上表演,後來也曾經租借征用學校的禮堂,舉辦過免費的小型演唱會。


    演唱會的上座率很高,幾乎每場座無虛席。甚至有一年的夏天,楊錦年也來看了他們樂隊的表演。當時楊錦年已經畢業迴國,因為忙於工作鮮少與他見麵。


    那場表演開始的前夕,楊錦年破天荒地從他那裏拿走了兩張票。林原野調侃他偷偷找了女朋友,不想到了表演當天,林原野坐在舞台中間,抬眼看見的卻是個年輕男人。


    他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坐在前排中間楊錦年的旁邊。中場林原野起身走近觀眾席互動時,也隻瞥見男人帽舌下露出來的好看的下巴弧線,以及那枚印在鴨舌帽上的意大利隊徽。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場反響不錯的表演上,他們的鼓手因為有事缺席了表演,而他作為臨時抱佛腳的半吊子學員,在表演上兼顧了主唱與鼓手的重擔。


    他沒有見到過男人的臉,也沒有與對方說過話。隻在表演結束的慶功聚餐上,心血來潮問了朋友一句:“最近是不是有意大利球隊的比賽?贏了嗎?”


    夢中的朋友點了點頭,說出來的話與當年如出一轍:“是吧,你突然關心這個做什麽?”


    林原野舉起麵前的啤酒與他碰杯,想要像當年那般,笑著迴答沒什麽,隻是突然有點在意。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開口說不出話來了。


    記憶中朋友那張年輕熟悉的麵龐,逐漸在眼前扭曲成模糊交錯的線條,他身後餐廳包廂中的精致牆麵與房頂,也都盡數崩塌湮滅成四散的塵埃。


    林原野在程燎低沉熟悉的話語裏緩緩睜眼,聽見對方的聲音近距離地傳入自己耳中:“贏了,比賽你不是也看過了嗎?”


    林原野睜著眼睛怔了片刻,首先意識到是自己說了夢話,然後才慢半拍地發覺,昨天夜裏的涇渭分明似乎沒起作用,自己眼下正巧就睡在了程燎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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