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蘭聽到來人的這段介紹,心裏落空了一下,緊接就皺起了眉頭。


    兩周前?兩周前自己賣掉的那副畫不就是左音那死丫頭的畫嗎?


    想到這裏,左蘭沒好脾氣的拉開了大門,給自己點了顆煙。


    “我這裏沒有什麽好……”


    就在她還想接著說出更不友善的話時,那些醃臢卻卡在了喉嚨吐不出來了。


    濃白的煙縹緲的略過沈卿姿的麵前,她眼眉和煦的站在左蘭麵前。


    一頭長發柔順的落在肩頭。緞麵的衣料反射著那融融的光,將她的身形勾勒的格外出挑。


    這樣一個天仙兒似的人出現在麵前,任誰都罵不出一個髒字來。


    “您好,請問我可以參觀一下您的畫室嗎?”沈卿姿微笑著問道,絲毫沒有被左蘭開門時那聲怒吼嚇到。


    “有點亂,您別介意。”左蘭連忙點頭,側過半個身子將沈卿姿讓了進來,態度恭順的跟剛才的她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左蘭好歹也曾在大家族裏浸染過,看得出沈卿姿這一身的價值不菲,知道她一定是個闊綽小姐,如果她能相中畫室裏的畫,說不定就又能大賺一筆了。


    沈卿姿微微頷首,在左蘭的引導下,參觀起了這個昏暗老舊的房子。


    這個房子年歲已經很長了,還是老式布局,進門口左手邊是木質樓梯,刷著的紅漆已經有些掉色,露著裏麵被歲月劃過變得灰撲撲的木頭。小廊狹窄,幾處陽光照不進的地方還生出了青苔,這青苔顏色也不好看,烏黑烏黑的,野蠻雜亂。


    穿過小廊就來到了集作畫、賣畫、招待客人、娛樂吃飯為一體客廳,方才那隱隱的油畫顏料味道便撲麵而來,屋子的通風不是很好,縱然開著窗戶那低廉刺鼻還是縈繞在沈卿姿的周身,怎麽也擺脫不掉。


    沈卿姿怎麽也想象不到,那幅畫的作者竟然是在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裏做出那樣瑰麗的畫作。


    其實也就是這樣陰暗沉悶,才能讓她體會得到那同畫境中一樣的煢煢掙紮吧。


    “您這次來,是想挑選一幅怎樣的畫?我這裏畫的種類很多的,您可以隨意挑選。”左蘭指著這錯落排列著許多油畫的客廳,殷勤的推薦著。


    沈卿姿禮貌點頭,隻打眼一掃,就沒有再接著看。左蘭的畫也還算是精致,卻也隻是二流,根本比不上家裏那幅。


    沈卿姿跨過一個倒在地上的啤酒瓶,站到了左蘭身邊,問道:“那幅畫,還有類似的嗎?”


    生意送上門哪裏還有說沒有的道理,更何況左音那畫室裏還放著幾幅畫呢。


    正當左蘭被金錢衝昏頭要開口,她罕見的理智卻猛地讓她的嘴刹住了車。


    上次賣掉那兔崽子的畫是真的無心,說起來還有理由。


    這次要是再把她樓上的畫給她賣了,那迴來是一定要跟自己大幹一場的。


    左蘭,你還想不想讓你女兒迴家了。


    想到這裏左蘭的眼睛裏閃過了些許無奈。


    她撣了撣指間的煙灰,點了點隨手指了一下自己架在畫板上的那幅畫,企圖瞞天過海,“就那幅了,我還沒有畫完。”


    沈卿姿早就注意到了左蘭指的那幅畫的歪七扭八的畫,不過又是一幅隻尋得到皮囊看不到靈魂的畫罷了,其中技藝甚至還刻意臨摹了她家裏那幅畫的手法。


    沈卿姿偏頭淡淡的看了眼比自己矮半頭的左蘭,左蘭登時就覺得心底一陣發緊,喉嚨生澀的滾了一下。


    被看穿了。


    左蘭覺得這個拎著限量款小羊皮包的女人不是個好糊弄的,隻好實話實說道:“沒了,就賣出去的那一幅。”


    沈卿姿輕皺了下眉頭,語氣裏有些擔憂,“她是不畫了嗎?”


    “沒有。”左蘭搖了搖頭,隨手提了提肩膀上那條就要滑下去的吊帶,道,“她不賣畫的,小姐你就不要白費力氣了。”


    “不賣?”沈卿姿更是疑惑。


    她站在這滿牆的妖魔鬼怪中,方才一路滿心的期待都轉變成了失落。


    既然不賣為什麽她的那幅畫會流到自己手上。


    左蘭“昂”了一聲,半倚在了身側發黃的白牆柱上。


    她抬手送了口煙,白色的煙圈又被徐徐的從她好無血色的唇瓣吐出,擾亂了她的視線,幾縷淩亂的長發搭在她的臉前頹廢之中多了幾分母親對孩子的無奈。


    沈卿姿順著左蘭看向的地方,窗框裏那無言的落日下放著一對兒生了裂縫的陶瓷娃娃。


    “恕我冒昧,她跟您是……”


    沈卿姿心裏生出了更多的疑惑,還想再多詢問一點關於那幅畫主人的問題,卻被左蘭很不友好的打斷了,“小姐我這裏是畫室,賣畫的,您要是想找人啊,那得去警察局,那兒可比我這兒專業多了。”


    沈卿姿甚少會被人駁斥,那欲張還閉的唇蠢蠢欲動了幾次最終還是抿成了一條線。


    就算那幅畫的作者跟這個女人真的如自己所料的是母女,看起來關係也不是很好。


    從她這裏打聽,是很難得出些什麽來了。


    沈卿姿略想了一下,隨手指了一幅畫堆裏的畫,迴頭看向左蘭,道:“我買你一幅畫,你迴答我一個問題。你不虧的吧?”


    既然正麵無法得到答案,那就走迂迴路線好了。


    左蘭“嗬”的一下笑出了聲,連帶著她那削瘦的身子都跟著抖了一下。


    她對著沈卿姿的眼睛,反問道:“這位小姐,你就對那丫頭這麽感興趣?”


    “這筆生意很劃算。”沈卿姿隻答道。


    這種生意上的話在她沈卿姿的口中說出來還真的是格外突兀。


    她想如果不是為了能打聽到那幅畫的作者,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說出這種話。


    左蘭見沈卿姿是真的有那個意思,看著也是個大家小姐的樣子,應該不會對左音做什麽,便也不再跟錢過不去,點頭道:“那好,就一個問題,多了可不行。”


    “我想問,我怎麽才能見到那幅畫的作者。”沈卿姿選了一個最為切實的問題,問著就把那幅畫上標著的價錢給掃碼左蘭轉了過去。


    一段金幣掉進口袋的聲音從左蘭堆著垃圾食盒的茶幾上響起,左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迴答道:“我也已經半個多月沒見到她了,她在美院油畫係上學,你要是有心就去那裏找一找,興許能碰上她。”


    沒有名字,沒有照片,左蘭真的就隻給了沈卿姿這麽一個格外概括的描述。


    但這對沈卿姿來說已經可以了。


    憑著沈徠的關係,在美院找一個油畫係s市家住在老城區的學生不難。


    沈卿姿點點頭,對左蘭講道:“好,謝謝您。畫就麻煩您包好,明天會有人來取。”


    “不麻煩,小姐下次來買畫給你會打折的。”左蘭送著沈卿姿出門,對她講道。


    “好。”沈卿姿抿唇笑了一下。


    不會再有下次了。


    太陽半落到了山頭西邊,用僅剩的餘光給沈卿姿離開的路鋪上一層金燦。沈卿姿踩在黑青的長磚上,細細的盤算著怎麽去求沈徠幫自己這個忙。


    軟聲細語是少不了,說不定還要把自己珍藏的那個青玉瓷瓶也送了去才行。


    “左蘭,最近生意真不錯啊!”


    忽的一個男人的調侃聲從沈卿姿的身後傳來,緊接著那聲沈卿姿格外熟悉女人聲音也響了起來,“死豬,你就饞吧!”


    左蘭,左音……


    不會這麽巧吧。


    沈卿姿坐在自己的車裏,望著後視鏡裏左蘭探出門外的半個身子,心裏莫名的開始打鼓。


    秋日裏白晝比一天比一天短,黑天的速度也比往日快了許多,幾乎是太陽剛躲到山後頭,天空就徹底黑掉了。


    路上已經亮起了明黃色的路燈,幹淨的車窗上倒映著沈卿姿清秀的側臉,她看起來仿佛若有所思的樣子,那個叫做左音的少女不知道怎麽了這一路都在她的腦海裏進進出出。


    其實,s市這麽大,姓左的人也有很多,光是自己曾經認識的就有兩三個,這說明不了什麽。


    沈卿姿這麽對自己講道。


    可是,當她把自己腦海裏的那幅畫跟那位孤寂桀驁的少女放到一起,畫麵卻是那樣的契合。


    沈卿姿輕歎了口氣,煩惱絲繞著她的大腦勒得她有些浮躁。


    她看了眼導航,打著轉向燈在路過的第二個路口將車子駛入了不遠處的一家24h便利店。


    她需要買點冷飲來讓自己物理冷靜一下。


    “歡迎光臨,喵~”


    推開門,蹲在門口的一隻巨大招財貓就發出了格外惹人喜愛的卡通歡迎聲,沈卿姿的心情也好了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隻陶瓷貓。


    這個時候隔壁商廈的上班族們已經下班,還沒有到加班的人買夜宵的時候,一眼望盡的便利店裏安安靜靜的,隻有幾個穿著綠色圍裙的工作人員在做著點貨的工作。


    沈卿姿悠閑的穿過一排貨架,走到了最裏側的冷櫃前尋找著自己常喝的那款酸奶,那些人們的忙碌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姐,這幾個都快過期了。”


    一個格外冷清的聲音從隔壁便當貨架處傳來,沈卿姿拿著酸奶的手怔了一下。


    左音正圍著一條便利店的工作圍裙拿著一盒便當看著不遠處的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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