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嶽陽一夥兒四個少年年紀都不大,可也都懂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除了武嶽陽,其餘三人雖然極不情願,但知道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暫且服軟,先跟杜月笙達成合作,然後“走一步瞧一步”。


    杜月笙倒也沒有難為四人,反而派人給武嶽陽一夥兒送來肉包子和菜湯供四人果腹,並將打手和兵痞一齊撤走。不過也並非完全沒有防備,麻耗子從窗口向外細細觀察了好一陣,他發現碼頭上幾個漁夫打扮的漢子,仍不住地向龍王廟方向張望,分明是杜月笙留下的爪牙。


    麻耗子覺得杜月笙多餘留人監視自己一夥兒,有樓上那狗熊一般的巨人在,別說守著自己一夥這四個人,便是翻一番,八個人也逃不出那人的手掌心。


    麻耗子這麽想倒著實冤枉了杜月笙,雖然此地不是杜月笙的地盤上海灘,可長江中下遊一帶,包括兩湖、江浙地區,都是青幫勢力範圍,杜月笙絲毫不擔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四個娃娃還能堂而皇之地溜走——那幾個喬裝打扮成漁民的是龍王廟碼頭上的青幫弟兄,幾人實際是在碼頭上迎接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因為明日便是冬月初三,這一天是青幫開香堂的日子。


    碼頭上,逃難的百姓或推著獨輪車,或挑著擔子,忙忙碌碌,絡繹不絕。有趕著牛羊拎著包裹的老農,有拽著哭鬧的幼兒不住責罵的新婦,也有拄著皮箱望著江水發呆的長衫長者,更有挽著袖子身著單衣一趟又一趟不停向靠在碼頭的船上搬運麻袋的漢子。


    江麵上,幾艘小船在兩岸間往複穿梭,源源不斷地將拖家帶口的百姓運到西案上來。


    龍王廟這邊,被武嶽陽燒毀的幾間木屋已無法修補,黃嶺召集了十幾個木匠正手忙腳亂地重新搭建,試圖在明日開香堂以前將損毀木屋盡數修好。


    整個漢口大街、小巷、江灘、碼頭、到處都是一派繁忙景象,隻有這龍王廟猶如世外桃源,又似暴風中心,獨享一時安寧。


    武嶽陽一夥兒四個少年,吃飽喝足各自休息了半天,養足精神後便又開始爭吵。


    先是騷猴兒纏著麻耗子,翻來覆去說麻耗子不仗義,丟下姚青獨自逃跑雲雲。麻耗子不善辯駁,任騷猴兒反複擠兌,騷猴兒得理不讓人,更將“禽獸不如小畜生”、“要命不要臉”、“軟骨頭小王八”等難以入耳的粗鄙言語來辱罵麻耗子。麻耗子裝聾作啞被他罵了一個鍾頭,最終忍無可忍道:“我救不了她,我不會賠她死,但我答應為她報仇。若換了我無法脫身,也不用你們搭上自己的命來救,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你你你……哎你奶奶個爪兒的嘿,你瞅你大蘿卜臉不紅不白的,你們做特務的都這麽冷血是不是?”騷猴兒咧著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麻耗子不再搭理騷猴兒,抱著膀子倚靠著供桌,閉目養神。


    騷猴兒雖然仍舊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倒也不敢欺人太甚,他怕麻耗子一言不發甩兩把飛刀出來,自己這兩條腿雖然很快,可再快也快不過飛刀去。


    惹完麻耗子,騷猴兒又去騷擾武嶽陽。


    武嶽陽正捧著天蓬尺默默地看尺身上麵雕刻的符紋,騷猴兒一巴掌將天蓬尺拍落地上。武嶽陽知道騷猴兒有心找麻煩,他挑眉瞪著騷猴兒。


    “瞅啥瞅?不懂得規矩麽?”騷猴兒道。


    “什麽規矩?”武嶽陽問。


    “裝什麽糊塗!咱倆打賭的事兒你不記得了?”騷猴兒滿臉的不悅。


    “怎麽不記得?”武嶽陽反問道。


    “記得就好。先前大公子和這個臭麻子被那幫兵匪給綁了,咱倆打賭救人,誰出力多,誰就贏,輸的那一個從此聽從贏家擺布,對不對?”騷猴兒道。


    “沒錯。”


    “咱們騎馬追來,一齊動手,好歹拖住兵匪,多少幫了大公子一點忙。咱倆本來也分不清誰功勞大,可是,咱們被他們圍到這龍王廟以後,你先是主動放了我抓住的那個肉票,後又投敵談和,要入他們青幫拜師學武,你說,你是不是故意拖大家後腿?你還不承認你輸了?”騷猴兒一對兒三角眼瞪得溜圓,似乎要活吞了武嶽陽。


    “別胡亂扣屎盆子!一碼是一碼,咱們賭的是救人,跟我決定留下來學武有什麽幹係?”武嶽陽反駁道。


    “你既然打的留下來拜師學藝的算盤,救人還哪肯出力?先前你身上分明還留著幾發子彈!你以為我不知道?”騷猴兒叫道。


    “我再說一遍,救人是救人,學武是學武,這兩件事沒幹係!我要真開槍跟他們火拚,現在咱四個怕早被人打成篩子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愣頭青?”武嶽陽冷哼道。


    騷猴兒暴跳如雷,“他媽的!合著你們都藏著心眼兒,就老子一個實誠的!老子下山抓那小癟三做肉票完全可以溜之大吉,不為了迴來救你們現在保準花花世界逍遙快活……”


    “你不是為了救我們,你是為了救你的大公子。”麻耗子冷冰冰插嘴道。


    “我……”騷猴兒被麻耗子當眾拆穿,一時間憋了個大紅臉,欲辯無詞。


    “吵個什麽!有完沒完?”姚青忍不住斥道。


    騷猴兒咬牙切齒道:“大公子,你瞅瞅,你瞅瞅,這兩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別叨咕了,咱們四個先前是一根繩子上拴著的四隻螞蚱,誰也別說誰拖累了誰。現在情況瞅著有變,大夥兒是不是還要做一根繩子上麵的螞蚱需要盡快定下來。”姚青看著武嶽陽問道,“姓武的,你真的決定留下來?”


    “是。”武嶽陽態度很堅決。


    “麻子呢?”姚青又問麻耗子道。


    “沒得選,我們眼下走不脫。”麻耗子道。


    “那你也是願意留下對吧?”姚青追問道。


    麻耗子沒迴話,隻歎了口氣,一副“還能怎樣”的模樣。


    姚青扭過頭來,看著騷猴兒,“你呢?”


    騷猴兒立即挺起胸膛,“我堂堂六尺男兒,寧折不彎,寧死不屈,幹他娘的……”


    “哪那麽多廢話!你不肯留下咱倆一起動手!”姚青看了看樓梯,樓上傳來唿嚕嚕的打鼾聲。姚青打定主意道,“跟我上樓,先解決上麵那個傻大個兒。”


    騷猴兒倒吸一口氣,“你說啥?”


    姚青隻顧大步向前,不過走幾步又停住,轉迴來到麻耗子麵前,“麻子,借把匕首用用。”


    “除非你有槍,旁的沒用。”麻耗子道。


    “你別管了,借不借給個話。”姚青不耐煩道。


    麻耗子一雙死魚眼越過姚青,對騷猴道:“你跟那大個子交過手,難道還想試試?”


    “用你管!”麻耗子沒好氣道,不過立即變了一副笑模樣看著姚青,“大公子,其實吧,試試也未嚐不可,不過……我覺著有點懸……”


    “都是軟骨頭!”姚青斥道。她見麻耗子不肯幫忙,便不再求他,扭頭看看武嶽陽,見他身上也隻那的一根黑乎乎的天蓬尺,這根方木滑不溜秋,用著還不如一根板凳腿順手,姚青氣衝衝地抓過一隻長凳,掄圓了摜在地上,長凳“哢啦啦”碎成幾截,姚青挑了一根凳腿拾起,便要上樓去。


    “你這麽震天響,豬也吵醒了……”騷猴滿臉的無奈。


    姚青側耳傾聽,果然樓上的鼾聲消失了,一時間整個龍王廟寂靜下來,氣氛透著一絲詭異。


    麻耗子觸電般一個激靈站起,仰頭看著樓梯口。


    “神叨叨的……”騷猴兒話還沒說完,被麻耗子一個手勢打斷。


    這時武嶽陽也坐了起來,他最近聽覺似乎變得靈敏了許多,原本風吹草動、蟲豸爬行這些常人不易覺察的微弱聲音,竟常常將睡夢中的他吵醒。武嶽陽此時聽到樓上唿啦啦的風聲,像是旗子在風中招展擺動。


    “上麵好像有人在交手。”麻耗子道。


    這時樓上的聲音略有加強,姚青和騷猴兒也都聽到了追逐的腳步聲。四個少年人不約而同順樓梯爬上樓去。


    一黑一青兩道人影如憤怒公羊般相向疾奔,靠近後一齊出掌,“啪”地一聲,四掌對過,黑影後退一步,巨人蔣占奎一腳前一腳後,如小山般昂首站立,不過雙手護在身前,一副戒備的姿勢。


    青影倒退三步,後背撞在牆壁上才站住,竟是一個身著藏青色粗布僧衣的和尚。


    那和尚十八九歲年紀,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模樣很是英俊,好似從西遊記裏走出來的唐三藏。青衣和尚輕咳兩聲,笑道:“果然名不虛傳,你的力氣可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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