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哢哢哢……叮!”鐵匠門將最後那節鐵鏈鋸到不足筷子粗細的一個豁口,用鏨子一別,再用錐子一敲,鐵索應聲而斷,鐵鏈嘩啦嘩啦落地。


    半睡中的戴笠和馬漢三同時驚醒,兩人齊步上前。


    鐵匠們自覺地退到一旁。


    齊腰高的鐵箱方方正正,箱壁生滿了紅褐色的鐵鏽,箱蓋卡在前側箱壁的凹槽裏,已經鏽在了一起。


    戴笠撿起一根鏨子,塞進箱蓋下麵的縫隙裏,就要撬開箱蓋。馬漢三微微咳嗽一聲。


    戴笠直起身,看了看幾個鐵匠,說道:“各位辛苦了一宿,喝杯茶,吃些點心,盡早迴去補補覺。”


    鐵匠們連連點頭答應。


    “把那包銀洋給他們分了吧。你先去安排他們用早點,別忘弄點熱乎的。”戴笠對馬漢三吩咐道。


    “好,我這帶他們去。”馬漢三從桌子上取過銀洋,帶四個鐵匠出了屋。


    戴笠所指的“熱乎的”是有特殊的含義,這一點馬漢三當然能領會到。其實不用戴笠指示,以馬漢三的為人手段、行事風格,自不會留這幾人性命。


    馬漢三領了四人去後屋安排早點,在湯水裏下點毒那是輕而易舉之事。毀屍滅跡之後,補鐵匠家人些許銀洋,扯一句“你家男人入伍吃皇糧去了”便算了事。


    戴笠迫不及待撬開箱蓋,伸頭向箱內看去,哪隻廢了半天勁,這鐵箱裏麵竟還有一層木箱,木箱與鐵箱之間有一拳寬窄的縫隙,縫隙底部是早已腐朽的麻布和棉花,想必是作為填充物塞在木箱和鐵箱之間,起減震緩衝之用。


    木箱兩側有銅環箱提,正麵箱蓋連著鎖鼻。戴笠環抱木箱兩側,拉住銅環向上提拉,木箱隻微微晃動一下,竟仍舊十分沉重。


    院子裏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人走到門前,敲了幾下門。


    戴笠知道是馬漢三,說道:“門沒閂,進來吧。”


    馬漢三小心進屋來,將門閂劃上。


    “辦妥了?”戴笠問。


    “妥了。”馬漢三迴答道。


    戴笠隻注重結果,過程怎樣他不關心,知道事情辦妥了便不再細問。他示意馬漢三近前來,“費了半天勁,裏麵還有一層。”


    馬漢三倒不感意外,鐵箱外麵既然箍了九道鐵索,裏麵不管是什麽都算不出奇。


    兩人合力將木箱抬出。馬漢三用袖口拂去木箱表麵薄薄一層浮灰,露出金絲楠木特有的暗黃水波紋來,也露出了呈交叉狀封在木箱箱蓋上的兩道符籙。而更令戴笠和馬漢三感到詫異的是:這封在金絲楠木箱口上的兩道符籙,竟是紫色的。


    “怎麽還封著符?這符瞅著怎麽這麽別扭?”戴笠抹一把符籙上的灰塵道。


    馬漢三搖搖頭,“我見過的道符,都是由黃裱紙製成,紫色的還是頭遭遇到。”


    “我總覺得這東西透著一絲邪性。你倒說說,這箱子開還是不開?”戴笠用手指敲了兩下箱蓋道。


    戴笠不敲還好,隻這麽一敲,金絲楠木箱中竟迴應似的響了“咚咚”兩聲。


    馬漢三和戴笠對視一眼,先前觸碰鐵箱或鐵索時,箱內迴應的哢哢聲還可以解釋為金屬共振,可是現如今敲擊的可明明是木質箱體,按理來說箱內那物件不該再共振發聲。


    馬漢三額角沁出汗來,他心中暗自琢磨:“箱子裏不是什麽寶貝也就算了,沒有功勞也掙個苦勞。可瞅這架勢,箱子裏的東西透著古怪,可別冒失打開木箱,萬一觸發了什麽機關可為禍不小。”當即迴答道:“也不急這一時片刻,我也覺著這箱子裏麵有問題,穩妥些找個趟雷的吧。”


    “不錯,你比以前進步了許多,能沉住氣了。”戴笠點頭讚許道,緊接著話鋒一轉,“是咱們情報做得不夠詳細,這箱子究竟藏的是什麽,其實不用非得打開箱子才知道,提前把功課做好,把從各方得到的信息綜合研究透徹,也就得到答案了。當然,這次因為時間緊迫,沒讓你們多做準備就去執行任務。”


    “嗯,我吸取教訓,以後絕不打無準備之仗。”馬漢三恭敬道。


    “我沒時間在這兒耽擱了,這箱子怎麽處理你自己想辦法吧。杜先生迴來你替我打個招唿,我事情多,他不會挑理。”戴笠捏起一片糕點塞進嘴裏,草草吃了兩口,再喝一杯熱茶,抓起帽子就往外走,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折返迴來,掏出懷中那一對兒赤血朝珠遞給馬漢三,“那箱子裏指不上是什麽東西,留這對兒寶貝給你,咱們做兩手準備。”


    馬漢三小心接過赤血朝珠,猶豫著問道:“這對兒寶貝太貴重了,要不咱換個別的……”


    戴笠搖手道:“尋常黃白之物,入不了杜先生的眼。”


    熬了整整一夜,雖然戴笠沒有半句責怪之意,可這麽讓戴笠無功而返,馬漢三總覺是自己無能,他做最後的努力道:“老板,五分鍾,五分鍾內我找人打開這箱子,您能不能再等片刻?”


    “我倒真挺好奇這裏麵到底是什麽?”戴笠頗感為難,皺眉稍做沉吟,“就五分鍾!”


    馬漢三立即跑出屋外去喚人。


    “你為刀俎,我為魚肉。選什麽選!”武嶽陽反駁道。


    杜月笙走到武嶽陽身前,說道:“也不用充什麽英雄好漢,你們幾個小賊,膽子倒是很大,連國軍的證件也敢偷。倒也巧,我們府上正有一位國軍將領,你們是不是真金一煉便知。要不要試一試?”


    武嶽陽和麻耗子對視一眼,兩人誰也沒有應聲。


    “我懶得追究你們到底什麽身份,現在我給你們指條活路,走不走憑你們。”杜月笙伸腳踢了踢從四人身上搜出來的黃白細軟等雜物,接著道:“剛上樓那大個子叫蔣占奎,他的本事你們已經領教過了,他師父是洪門龍頭司徒老爺子,老爺子一身本領,更是深不可測,卻無奈門下弟子雖多,能入他法眼的很少。這麽些年,真正拜入他門內得他真傳的弟子,也隻有三人。早些時候老爺子托我替他留意尋幾個好苗子,打算收入門內,我欠司徒老爺子一份人情,自然推脫不得。可是尋訪了很久,合適的卻沒遇到半個。你們幾個身手不錯,瞧著像是受過名家指點,且那大個子也看中了你們兩個,你們不妨考慮考慮,有機會跟司徒老爺子學本事,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


    “收徒弟也講生拉硬拽麽?”姚青挑眉道。


    “沒人逼你們。”杜月笙道。


    武嶽陽看了看杜月笙腳前的天蓬尺,說道:“你們說怎樣就怎樣吧,哪裏還由得我們不同意。”


    “你們想清楚了,眼下這世道,兵火連天,學好本領,有門武藝傍身,絕不是壞事。我不希望你們出爾反爾,強扭的瓜不甜,同意了就別反悔。要是不同意……”杜月笙沉吟片刻,似乎頗有為難,說道,“我明晚就要離開漢口,什麽時候迴來也說不準,不妨跟你們幾個娃娃結個善緣。你們若當真不願意留下跟司徒老爺子學本事,我放了你們也不礙事,前麵的過節就此一筆勾銷,這個主我還做得。你們幾個合計一下,我等著你們答複。”


    杜月笙說罷給武嶽陽解了綁,轉身推門出了龍王廟。


    武嶽陽趕緊給騷猴兒、麻耗子和姚青解了綁。


    “這他奶奶的下的什麽棋啊?”騷猴兒揉著手腕道,“先是在那破塔上耽擱了好幾天,這眼瞅著又要被困在這破廟裏,咱們怎麽他奶奶的這麽不順!”


    “別嘮叨了,快想辦法!”姚青訓斥道。


    “能有什麽辦法?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了,這迴家夥也被人下了,想逃跑更是難上加難。”騷猴兒蹲地上一邊發牢騷一邊抓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金銀珠寶,手腳麻利地塞進懷裏。


    “你倆怎麽不說話了,啞巴了?”姚青嗆武嶽陽和麻耗子道。


    武嶽陽扒門縫正向外張望。麻耗子將匕首從地上拾起,塞進袖筒。


    姚青又問:“這人真是杜月笙麽?”


    麻耗子眨了眨一對兒死魚眼,說道:“應該是杜月笙,我雖沒見過他,可聽說過他的麵相,眼見和耳聞大致一樣。”


    聽麻耗子這麽一說,武嶽陽忽然記起在報紙上似乎也見過杜月笙的相片,正是生著這麽一副招風大耳。


    “若當真是杜月笙,他說的話,總不會不算數吧?他說咱們若不願留下學藝可以放咱們走,難道會有什麽文章麽?”姚青道。


    騷猴兒搶著迴答道:“咱們要是真不肯就範,怕結果就不像他說的那樣了。他倒未必會食言,他也用不上食言,在人家的地盤上,有一百種陰咱們的辦法——他杜月笙答應放過你,別人來為難你行不行?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連螞蟻也算不上,而人家不隻是一條蛇。”


    “你倆就沒點主意麽?”姚青有些惱火。


    麻耗子木然道:“騷猴兒說得對。”


    “咱們就隻能任他們擺布麽?還去不去南京了?姓馬的可不會一直在南京候著咱們去找他報仇!”姚青咬牙道。


    “報仇的事兒,急不來。你看呢?”麻耗子扭頭問武嶽陽道。


    武嶽陽默默從門口走迴來,用腳勾起地上的天蓬尺,插在後腰間,說道:“我倒願意留下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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