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咱們就這麽耗著,廟裏米麵糧油齊全,瞅著能吃個小半年。我們在這住下了,廟裏各處都被我們淋了煤油,你們敢硬闖,我們直接一把火燒了這破廟,大家同歸於盡。要是不珍惜你們這小兄弟的命,由你們放火也好,我們拉個墊背的,不算太虧!”武嶽陽道。


    羅隊長氣得頭上青筋鼓起,連連罵道:“他媽的!小王八羔子!”


    金大胡子卻在一旁一言不發,冷眼看著熱鬧。


    羅隊長將盒子炮攥在手裏,恨不得立即衝進龍王廟親手斃了武嶽陽一夥兒。他這些年做杜月笙的打手,橫行上海灘,狠的、橫的、不要命的全都遇到過,但從來沒遇到這麽棘手的。羅隊長顧不得管阿文的死活——黃嶺迴去找杜老爺告狀,難保不會添油加醋,將所有的不是全推到自己頭上,眼下最好的亡羊補牢的辦法就是盡快拿下這幾個小賊。


    “老莫,你去東麵,胖子帶幾個人去西麵,薑二帶人堵住東麵,我槍聲為號,咱們一起衝進去,那幾個兔崽子敢齜毛直接斃了!”羅隊長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道。


    “阿文怎麽辦……”


    “別廢話,我不信阿文一個人能給他們四個做肉盾!”羅隊長大手一揮,就要硬攻。


    “哎,看那邊!”一個兵痞順江堤向西方指道。


    遠處傳來汽車鳴笛聲,杜月笙帶人到了。


    “在那邊停車!”杜月笙指著被武嶽陽燒毀、仍在冒著青煙的一片木屋灰燼,鐵青著臉問黃嶺,“那是怎麽迴事?”


    黃嶺辯解道:“迴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我囑咐羅隊長不要輕舉妄動的!”


    杜月笙下車來,一言不發地站在燒毀的木屋旁。隨行的打手和保鏢能看出杜月笙少有的動了怒,大夥兒更是大氣也不敢喘,心中都在暗暗揣測:“今日羅隊長怕是要倒黴了。”


    杜月笙邁步向龍王廟走來。


    “這裏守不住,到上麵去!快!”麻耗子多年別動隊特務生涯積累的作戰經驗此時發揮了作用,他冷靜的審時度勢,預判此情此境羅隊長一夥兒必定多點進攻,充分發揮兵力優勢,而己方這四人槍支彈藥齊全的情況下也未必守得住,何況眼下子彈已經用盡,除了匕首,連多餘的武器都沒有,候在這裏等著被打成篩子麽?


    通向龍王廟二層的樓梯隻有窄窄兩尺餘寬,上麵黑咕隆咚,在暗處守著樓梯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除了上去暫避,沒有更好的辦法,眼下情勢危急,容不得四人多做考慮,姚青和麻耗子首先飛奔上樓,麻耗子緊跟其後,拖著阿文向樓上爬去。武嶽陽卻鑽進西側配房,將僅剩的煤油燈拎起。


    “磨蹭什麽呢!”騷猴兒趴在樓梯口向下叫道。


    武嶽陽追上麻耗子,一手拎起阿文腿腳,協助麻耗子上樓。哪知阿文拚命扭軀蹬腿,一味掙紮,武嶽陽失手險些被他蹬下樓去。


    麻耗子直接將匕首抵住阿文喉嚨,刀尖微微下按,他不說一句話,隻用一雙死魚眼俯視著阿文。


    刀尖紮進阿文喉嚨,已經流出血來,阿文感到一陣刺痛,看著俯在自己麵前的這副毫無表情的麵孔,生平第一次體會深入骨髓的恐懼。阿文再不敢稍動,他深信不疑,如果自己膽敢動動手指,麵前這生著死魚眼的家夥,會毫不猶豫地用匕首割斷自己的喉嚨。


    武嶽陽協助麻耗子將阿文抬上樓去。


    四人不及準備,羅隊長率領一眾兵痞已經從門窗四麵湧入。


    “不許動!”


    “不許動!老實點!”


    “哎,人呢?”


    兵痞們色厲內荏,槍口胡亂比劃。


    武嶽陽用力將油燈從樓道口沿著台階向下摔碎,“啪”的一聲,煤油和碎玻璃攤滿了整個窄仄的樓道。


    “他們的,他們躲上麵去了!”胖兵痞叫道。


    兵痞們舉著槍合圍過來。


    “呲啦”一聲響,龍王廟二層突然亮了起來,樓道牆壁映射出昏暗的光影。兵痞們看著滿地的碎玻璃和煤油,不敢貿然上前。


    “煤油不多,被我們淋得哪都是。你們要動手就快些,我一把火燒了這破廟,大家凍了一晚上,正好暖和暖和!”武嶽陽說著吹滅了手中的洋火,樓道重新恢複黑暗。


    “他媽的,老子還能讓你們幾個兔崽子唬住?”羅隊長怒罵一句,就要硬闖上樓。


    龍王廟門外突然有人道:“老爺,您怎麽來了?”


    兵痞們規規矩矩分作兩旁,一個短頭發、高顴骨、眉粗眼小、耳大唇厚、身著素布長衫、約五十歲左右年紀的枯瘦長者緩步走入龍王廟中,那人麵色疲困,但威儀仍在,正是杜月笙。


    杜月笙瞧瞧樓梯上一地的煤油,眉頭微皺,轉身直勾勾地盯著羅隊長,說道:“讓你去做事,你迴來幹什麽?”


    羅隊長糙爽漢子一條,哪裏懂得如何辯駁,喘著粗氣道,“迴老爺,小的辦事不力,您要殺要剮……”


    “迴去再說這些!”杜月笙擺手道,“你隻說,眼下這局麵如何收場?”


    羅隊長又羞又愧,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說道:“老爺,等我解決這幾個小王八羔子,我拿腦袋跟你賠罪!”


    羅隊長說罷便要帶頭衝上樓去。


    “你站住!”杜月笙喝止道,“隻會用蠻力!”


    杜月笙走到樓梯下麵,兵痞擔心杜月笙受襲,一齊上前阻擋。


    “老爺止步!”


    “小心……”


    “老爺使不得!他們嚷嚷要燒了這龍王廟……”


    杜月笙不勝其煩,推開眾人,仰頭衝樓上道:“樓上的朋友,這麽躲著不是辦法,下來談一談?”


    武嶽陽見對方主事兒的人到了,覺得有必要迴應,但不知道該如何答複,一時怔住。他打算問問其餘三人意見,迴頭卻見姚青盯著二樓的角落。被綁住手腳的阿文同樣一臉詫異的盯著角落。


    順著兩人的目光,武嶽陽見騷猴兒和麻耗子成犄角之勢,如臨大敵一般,緩緩向前,慢慢靠近角落裏的一團黑影。再細細看時,才瞧出那團黑影竟是躺在地上熟睡的一個人,隻是詭異的是,那人頭如麥鬥,手似蒲扇,身龐體大,如冬眠的狗熊一般。


    寂靜中,那巨人唿嚕嚕的鼾聲一聲連著一聲,倒像是故意裝出來的。


    麻耗子身體微側,袖口露出匕首,做好了隨時出刀的準備。而騷猴蹲下身來,撿起半截禿掃帚杆,捅了捅那巨人,“哎!哎!別裝睡了,再裝小爺淋你一頭童子尿!”


    巨人毫無反應。


    騷猴兒氣惱,正要掄圓胳膊將那巨人打醒,樓下再次傳來問話,“你們不投降,可還有別的辦法麽?”


    武嶽陽迴過神來,迴答道:“你是誰?我們跟你有什麽談的?”


    “你們這幾個小賊最好識相些,待會也少遭些零碎罪受!咱老爺的名號憑你們也配問麽?”黃嶺狐假虎威道。


    杜月笙倒沒什麽架子,直言道:“我是杜月笙。”


    樓上四個少年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拿不定主意。武嶽陽掃阿文一眼,稍稍探出頭去,喊道:“別吹牛了,你們幾十個端槍拿炮的警察,不去打日本鬼子,專門來為難我們幾個孩子。中國人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也好意思冒充杜先生?杜先生組辦恆社,親任會長,為救國難,捐錢捐糧,報紙上誇他是民族英雄,可不是你們這樣趁火打劫的兵匪!”


    “好大的膽!找死!”羅隊長忍不住向樓上衝去。


    阿文被麻耗子一腳踢到樓道口,上半身懸空,頭部倒仰。麻耗子緊隨其後,一把將其拎起,藏在阿文身後,一直手抓住他領口,另隻手扯出他口中破布,順手甩出匕首,將刀尖抵住阿文喉嚨。


    “老爺!老爺救命!羅隊長……我不想死……”阿文帶著哭腔道。


    羅隊長停下,他手裏攥緊了盒子炮,咬著鋼牙,恨不能立即開槍。


    阿文的死活與其說是掌握在他身後那小子的手裏,倒不如說掌握在羅隊長和杜月笙的手裏,因此兩人誰也不願意來硬的——周圍的弟兄們可都看著呢。


    “把刀放下,要是傷了我們兄弟,我保證你們誰也走不出這龍王廟!”杜月笙伸手將羅隊長舉著的盒子炮槍口向下壓了壓,問他,“你們怎麽結的怨?”


    羅隊長看著麻耗子,眼裏要冒出火來,他說道:“我們在沔陽縣執行任務,碰到他們四個小賊,一時疏忽,被他們摸走了十五把噴子。我們將他們捉住,本打算討迴家夥也就算了,沒想將他們怎麽樣。哪知他們隻歸還了八把,說另七把藏在別處。我們急於迴來報信,扣住這小子和一個丫頭上路,放了另一個去找噴子,約好找到噴子追上我們一手交貨一手放人。可沒想到正巧碰到黃少爺,那小子和那丫頭趁我們不備,奪了噴子擊傷咱們好幾個弟兄,我和黃少爺一路追趕,他們無路可逃,就躲進了這龍王廟。”


    杜月笙扭頭看向黃嶺。


    黃嶺忙不迭連連點頭,“嗯嗯,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這時樓上傳來姚青清脆的聲音:“一群爺們兒,敢做不敢當,你們怎麽不說清楚我為何奪槍傷人?在江堤上殺害那孕婦的勾當是誰做的?好大的本事,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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