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耗子看見騷猴兒鑽進了金大胡子一夥人的客房。那間客房,總共住進去不過六人而已,也就是說,騷猴兒撐破天最多也隻能偷到六把盒子炮。


    麻耗子不敢貪多,他摸到了七把盒子炮,打算就此收手。可是進屋容易出屋難,門被羅隊長用桌椅頂住,稍有搬動,必定會發出聲響。麻耗子急得團團亂轉,正自焦急,一個光著脊背的漢子迷迷糊糊地爬起身來,披上警服,罵一句“他媽的,也不備個夜壺”,推開頂門的桌椅,穿過前廳,到門外小解。


    守夜的店小二聽到響動,從門口望出去,見那披了警服的漢子搖搖晃晃走出,轉個彎,到馬廄後解開褲子,緊接著響起一陣嘩嘩的響動。店小二揉揉惺忪睡眼,重又抱著胳膊趴下。


    武嶽陽見到一團黑影擦著身披警服那漢子身後,從東廂房竄出,貼著牆壁一溜小跑,轉眼間繞過馬廄,如一道黑線,竄進東廂房。


    麻耗子逮住機會,正要從東廂房出去,忽聽一陣微弱而急促的腳步向東廂房趕來。麻耗子對這腳步聲有些熟悉,懷疑是騷猴兒,又怕不是他,猶豫著要不要躲開,騷猴兒已闖進屋來,迎頭與忙耗子撞上。


    兩人借著前廳的光亮看清對方,都是一怔,各自退了半步。


    麻耗子向前斜跨一步,打算從騷猴兒身旁繞過。騷猴兒橫挪過來,擋住麻耗子。麻耗子不便出聲詢問,挑起一對兒死魚眼,看著騷猴兒。


    騷猴兒伸著脖子向麻耗子身後大通鋪上熟睡的眾“狼狗”看了一眼,然後盯著麻耗子,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攤開一隻手到麻耗子麵前。


    麻耗子有些發懵,不明白騷猴兒的意圖。


    騷猴兒下頜揚了一下,看著麻耗子塞得鼓囊囊的胸口,又拍拍自己腰間,不言而喻,他指的盒子炮。


    麻耗子恍然大悟,兩人打賭比誰偷的盒子炮多,騷猴兒攔住他,自然打得是盒子炮的主意。麻耗子急著出門,不願多耽擱時間,他有意推開騷猴兒,趕緊離開東廂房。哪知騷猴兒格擋開麻耗子的手,再次將他擋住。


    去外麵小解的那漢子已方便完畢,打個哆嗦提褲子往迴走。再不出去可就要被困住了,麻耗子心中埋怨騷猴兒不分輕重緩急,又急又怒之際,拔出一把飛刀,示意騷猴兒趕緊讓開。


    換了武嶽陽持刀相向,騷猴兒眼皮也不見得眨一下,可是麵前的人是麻耗子。撒猴兒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的木頭臉,心中沒底,悄悄退到門口,盯著麻耗子的眼睛,微微搖搖頭,仍舊不肯讓路。


    腳步聲越來越近,麻耗子不敢遲疑,果斷轉身,一個箭步,俯身竄到大通鋪的床板下麵。他還未藏好,騷猴兒也跟了進來,他沒心沒肺地衝麻耗子咧嘴笑了笑,輕聲道:“你趁我放火才進了這個人多的大屋,怎麽不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麻耗子沒聽見似的,一言不發地向遠離騷猴兒的另一側爬過去。


    “嘁!”騷猴兒撇撇嘴,低頭看向門口。


    起夜小解那漢子進屋來,將門用桌椅重新頂住。


    羅隊長睜開眼,抬起頭問:“誰呀?”


    “是我,羅隊長。”起夜那漢子脫了衣服,爬上大通鋪,又悠悠睡去。


    羅隊長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麽異常,手探到枕頭底下,摸了摸盒子炮,翻個身,重新躺下。同一時間,金大牙也在枕頭下摸了摸,發現盒子炮仍在,心裏沒來由地踏實許多,迷迷糊糊地等著天亮,好帶領幾個兄弟殺迴上海灘。


    騷猴兒和麻耗子靜待了片刻,等屋中眾人唿吸均勻,兩人先後從大通鋪下麵鑽出。


    麻耗子幾步走近門口,想要挪開桌椅出門去。騷猴兒則逐個向羅隊長一夥人脫下的衣服摸過去。兩個人目的都很明確,麻耗子把逃生放在第一位,騷猴兒卻更注重賭局的輸贏。


    騷猴兒又摸到了兩把盒子炮,但他不能確保自己手裏的槍比麻耗子多,他並不知道麻耗子偷了幾把。騷猴兒躥到麻耗子跟前,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胸口,衝麻耗子使個眼色,意在問他懷中盒子炮的數量。


    麻耗子麵無表情地看騷猴兒一眼,並未停止手裏的動作,他雙手扳住長桌,平穩向上抬起。騷猴兒見他悶葫蘆似的,氣不打一處來,一手按在長桌上,用力下壓。桌腿重新落迴地麵,微微發出一聲響動。


    麻耗子忽覺有人盯著自己,他猛然轉頭,向大通鋪上看去。騷猴兒發覺麻耗子神色有異,也跟著轉過頭來。這兩個小賊心中同時叫道:“糟了!”


    羅隊長不知什麽時候坐了起來,看戲一般,靜悄悄地盯著騷猴兒和麻耗子。


    騷猴兒和麻耗子手足無措之際,羅隊長抬起手中的盒子炮,“別動!”


    被槍指著,換了別人倒未必真敢挪動分毫。可是騷猴兒和麻耗子,一個是自幼入夥在天台山的棒老二,一個是從小接受特殊訓練的國軍特工,兩人哪肯束手就範?


    騷猴兒腳步微錯,將魏芝祥自創的由先天罡步和錯滑步法融合而成的趕風步使將出來,轉眼間閃身到麻耗子身後,躍上長桌,縱身向門板上部窗棱撲去,“哢擦”一聲將窗棱撞出個窟窿,騷猴兒落到了門外,就地打了個滾,拔腿向遠處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掩護下的長草間。


    店小二完全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呆愣愣地望著騷猴兒消失在遠處。


    東廂房眾假警察真護衛一齊醒來。麻耗子不敢耽擱,他斷定羅隊長不會枕著上膛的盒子炮睡覺,他用身子遮住右臂,不動聲色地撅下窗棱上一根斷木,甩手擲出,將羅隊長手中盒子炮打偏。等眾護衛叫嚷著來抓人的時候,麻耗子早如狸貓般從騷猴兒撞出的窟窿中躍出,看也不看站在門口發愣的店小二,飛速跑遠。


    “捉賊!”


    “別讓他跑了!”


    “快快快,你怎麽穿我衣服……”


    “哎……我匣子呢?”(匣子:指駁殼槍,根據不同款,有盒子炮、長毛瑟和大肚匣子等不同稱謂)


    “我槍也沒了,娘希匹……”


    羅隊長手下眾人亂成一團,等他們追出門來,連騷猴兒和麻耗子影子也沒見到。羅隊長四處張望一番,指著長草茂盛、樹木繁多的東側荒林子,對先前起夜小解那漢子道:“毛全有,你撒一潑尿,還能帶倆尾巴迴來,真是了不得。趕緊去把人追迴來,要不你以後就別打算撒尿了!”


    “別打算撒尿”,那是要割掉自己的寶貝麽?毛全有打個哆嗦,二話不說,揮胳膊招唿幾個兄弟,“跟我來!追!”一夥人撲向車馬店東側荒林。


    其他客房中的顧客紛紛推門出來,一個貨郎模樣的小哥將一頂氈帽扣在頭上,慌慌張張問:“怎麽了怎麽了?又著火了?”


    “不是。沒看見門上那窟窿嘛?”一個削瘦的老者使個眼色,輕聲道,“遭賊了!”


    店掌櫃赤著腳跑出來,站在東廂房門口,看著門上的窟窿,氣的渾身發顫,叫道:“小細脖!你吃屎的?”


    店小二端著手,縮著脖子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眼下不是問責的時候,店掌櫃又狠狠地瞪了瞪店小二,轉過頭來,換了一副恭敬的語氣,對羅隊長小心問道:“哥幾個可丟了什麽物件麽?”


    羅隊長虎著臉,沒有應聲。


    金大胡子一夥六個人氣勢洶洶從客房中走出,看到店掌櫃,金大胡子上前來一把揪住店掌櫃領口,罵道:“一覺醒來,兄弟幾個吃飯的家夥都不見了!你他媽的開的什麽店?是不是黑店,說!”


    “天地良心!咱這小店雖然不大,可也開了十幾年,南來北往的販夫走卒,能喝的慣咱店中濁酒的客官沒有千人,也有大幾百,咱做的是長久買賣,店裏出了事情,我比諸位還要著急。老兄切莫著急,咱們先將賊捉住要緊,可別冤殺了小老兒啊!”店掌櫃頓足咧嘴,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又道,“眼下住在店裏的,也有不少是咱店的老主顧,老兄不信咱的話,可以問問大夥嘛。”


    “老霍這車馬店飯食便宜,酒肉也都幹淨,飯吃得,店也住得。”


    “是啊是啊!這可不是黑店。”


    “先逮住蟊賊要緊……”


    圍在四周的顧客紛紛好言相勸,做起了和事佬。


    “若是丟幾塊大洋,老子也懶得難為你,可是哥幾個丟得是要命的家夥,你不想法找迴,老子要你狗命!”金大胡子目露兇光。


    店掌櫃掙脫不得,隻能連連哀求。四周圍觀的顧客看不下去,七嘴八舌議論道:“這兵老爺好兇哦!”


    “蠻不講道理嘛!”


    “賊早跑嘍,殺了老霍也莫得用是不是?”


    “倒是丟了啥子寶貝玩意嘛?”


    跟在金大胡子後麵的阿文五個人一排站開,將肩頭漢陽造步槍取下,槍口對準多嘴的顧客。


    羅隊長忍不住了,突然發話道:“金大胡子,你別亂來,讓他們把槍收了!”


    金大胡子心有不甘地搡開店掌櫃,故意板臉道:“羅隊長讓你們收槍,沒聽見麽?”


    五個人這才將槍收起。


    羅隊長冷哼一聲,抓起一支火把,繞過馬廄,向武嶽陽藏身的車篷走去。


    武嶽陽早已躲迴車篷,正扒著棉被門簾向外張望。羅隊長走到近前,舉火把照亮武嶽陽的麵孔,將他看得仔細。


    “這位小哥,你的那幾個小朋友呢?”羅隊長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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