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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徐鳳春道。


    “瞧瞧眼下的局勢,國民黨遷都過來。咱們袍哥成了他們的眼中釘,碼頭上屢遭迫害。各堂口的袍哥多已散去,莫說你要尋呂舵爺,便是我,也尋他不到。”胖掌櫃攤開手,無奈道,“你們也看到了。從你們一進門,我就瞧出哥弟幾個都是咱們拜碼頭的,可還是少不了跟諸位囉嗦這麽半天。為啥?因為時有奸細特務混進來搞破壞。前幾日一個堂口失了花名冊,第二日持槍的巡警挨家挨戶搜索,將整個堂口近百人全部逮去警所,前幾日放迴來幾個,其餘的仍關在地牢裏,不知道要關到什麽時候。”胖掌櫃招唿徐鳳春和郭子坐下,自己仍舊站著,一臉的苦相道。


    徐鳳春原指望憑借昔日和呂舵爺的一麵之緣,豁出老臉求他一次,呂舵爺在重慶碼頭坐搖把子這許多年,定是一手遮天,憑他一句話,好歹將這幾個小祖宗送上火車去。既然胖掌櫃已經將話說死,求人不如求己,難不成沒了登雲履,還不走路了?


    武嶽陽一夥急三火四地要趕去南京,徐鳳春他自己又得盡快迴宜賓去收拾爛攤子,一夥人哪裏有心情填肚子。


    “既然如此,便不叨擾了。”徐鳳春帶眾人起身,向茶樓外走去。


    “幾位不妨喝壺熱茶,我這就喊後廚為哥弟們準備些飯菜,不管怎麽說,這地主之誼我是要盡的。”胖掌櫃阻攔道。


    “心領了!”徐鳳春一拱手,出了店門。


    門口旁坐著兩桌袍哥,見徐鳳春所率六人出了茶樓,便要起身。胖掌櫃連連搖頭,兩桌袍哥緩緩坐下,隻是轉身盯著門外。


    “火車站離這不遠,咱們直接過去吧。”徐鳳春迴身對武嶽陽一夥兒道。


    眾人無異議,這就要上路。胖掌櫃追出茶樓,將眾人攔住。


    “你們去火車站幹什麽?”胖掌櫃道。


    徐鳳春麵色一沉,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胖掌櫃幾遍。他顧忌著身份,隱忍不發,郭子剛要張嘴,騷猴兒搶先道:“你管得著麽?”


    “放肆!”徐鳳春瞪眼斥責騷猴兒道。


    聽到耳中,胖掌櫃更覺得像是在說自己。胖掌櫃是個有城府的,他笑了笑,“徐舵爺,幾位哥弟,我無意偷聽你們的談話,隻是擔心諸位的安危。火車站那邊去不得,**遷都過來,碼頭那邊你們也看到了,堆積成山的物資,火車站那邊更甚。當兵的將附近都封鎖了,你們幾位麵生的緊,瞧著一不是本地的百姓,二不是來往的商販。巡警撞見,少不得將哥弟幾個當‘有身份’的抓了。躲都來不及,咱何苦自家撞上門去?”


    胖掌櫃說得合情合理,徐鳳春很是發愁,水路又慢又不安全,指望改乘火車,可是又遇到國民黨遷都這一檔子事,難道真去撞槍口試一試?


    見徐鳳春有些猶豫,胖掌櫃趁機道:“若有什麽難事,哥弟們不妨直說。若能幫上忙,兄弟絕不含糊!”


    徐鳳春決定如實相告,“這幾個娃娃要去南京,水路太慢,我琢磨著有重慶到南京的火車,送他們坐火車去便是,即快又安全。打算找你們呂舵爺幫幫忙,可是現今又尋他不著……”


    “這事何必找呂舵爺?”胖掌櫃頗為不解道。


    “這幾個娃娃惹了禍,見不得光。”徐鳳春盯著胖掌櫃的眼睛道。


    胖掌櫃是個玲瓏人兒,聽出徐鳳春意有所指,打哈哈一笑,含糊道:“眼下這世道,咱們拜碼頭的,哪還有能見光的?幾位哥弟稍等,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徐鳳春沒有更好的辦法,到了人家的地盤,也隻能靜觀其變。他帶領武嶽陽一夥兒重新迴了茶樓。


    武嶽陽感覺胖掌櫃過於熱心腸,擔心他別有圖謀,於是湊近麻耗子,跟他附耳低語一番。


    胖掌櫃當下便安排人去車站打聽。很快得到迴信,第二天就有一列運送棉花的火車開往南京。車站副站長是堂口裏的“三爺”,胖掌櫃雖然與其沾親帶故,可是在求他留出小半截火車皮這件事上,仍舊費了不少唇舌。


    武嶽陽一夥兒煎熬了小半天,可算等迴來這來之不易的好消息,眾人出一口氣,感歎有幸遇到貴人之餘,不免再三感謝胖掌櫃。


    胖掌櫃無利不起早,極盡能事賣徐鳳春這個人情,無非是因國民黨遷都到重慶來,大肆打擊袍哥幫會。他原本就起了換個落腳點的念頭,正瞌睡,就有人來送枕頭。徐舵爺雖然銷聲匿跡多年,可是十幾年前,蜀地的大小碼頭,哪有不知“鐵木魚”的名頭的?


    一宿無事。


    第二天天未亮,胖掌櫃將徐鳳春一夥兒送到火車站,副站長沒有露麵。一行人扮成搬運貨物的力工,借著夜色掩護,摸到之前約好的車廂,扳動鐵門,果然虛掩著。


    武嶽陽、姚青、騷猴兒和麻耗子鑽進黑咕隆咚的車廂中去。


    “這些幹糧留給你們路上吃。”郭子遞上去兩個鼓鼓的包裹。


    徐鳳春猶豫再三,將武嶽陽單獨叫到一旁,盯著武嶽陽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他們幾個,雖各有各的小心思,可真遇上什麽事,似乎都拿你當主心骨。”


    武嶽陽點點頭,“或許是因為我救過他們吧。”


    徐鳳春又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從懷裏掏出巴掌大的方木盒來,遞給武嶽陽,“江浙一帶,是青紅幫的地盤,這東西給你,平時切莫輕易示人,等到性命攸關之時方可取出。”


    武嶽陽沒有伸手,他仰頭看一眼墨藍色的晨曦,有些擔心這話說晚了,“四伯伯……你能弄到子彈麽?幾十發就好。”


    果然,徐鳳春皺眉道:“火車這便要開了,你怎麽這時候才想起要子彈來?”


    “山高路遠,心裏沒底。”武嶽陽道。


    “有子彈也不會給你。”徐鳳春負手而立,“趕盡殺絕的事不能做,有道是‘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動槍,你們或許隻會受些欺負,若是動了槍,你們取了別人的命,自己的命很會也會被人取走。人在江湖,任你通天的本事,也要懂得忍讓。”


    武嶽陽說不出話來。


    火車鳴笛,噴出大團大團的蒸汽。遠處有鐵路工人打著礦燈向這邊走來。徐鳳春催促武嶽陽進了車廂。


    沒有告別,沒有挽留,沒有更多的叮囑,也沒有依依不舍、淚沾衣襟。


    四個少年男女坐在黑漆漆的車廂裏,雖然看不見什麽,可全都睜著眼,各自想著心事。


    兩個月以前,武嶽陽還在國立四川大學讀書。他記得最後一堂課上,平時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摔了教材,以尖刀紮破手指,以鮮血在白板上寫下“抗戰到底”四個大字。


    兩個月以前,姚大腦袋還未死,姚青也還是天台山上刁蠻任性的大公子。她幾次張羅帶幾十個兄弟下山去,砸了還未做大的團結會的窯,哪想到姚大腦袋一拖再拖,最終養虎為患。


    兩個月以前,騷猴兒巴望著偷偷下山去,潛入縣上川軍大營,將武興華早年間繳獲的那把武士刀順走,迴來好獻給姚大腦袋作為他的生日賀禮。姚大腦袋最是喜歡好兵器,若他誇獎自己幾句,大公子也會高看自己一眼。


    兩個月以前,馬長官將別動隊眾特工集合起來,做了任務部署。麻耗子忘不了馬長官激昂的動員致詞:“康公雖然擔著複興社總社書記,可是戴笠越來越受委員長器重,連軟禁張學良和楊虎城都交給戴笠去做,更有傳言,明年統計局(注:統計局——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要改編擴大,委員長有意提拔戴笠。戴笠何德何能?不過是縱容孫殿英撅了東陵,憑墓中寶物四處賄賂,才得以飛黃騰達罷了。康公令我等尋找張獻忠藏寶,卻是為了補充國庫,旨在購置抗戰槍械之用,我等當奮力前進前進!複興複興……”


    時間不長,僅僅兩個月而已,四個少年男女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命運的線繩沒有道理地將這四個毫不相幹的少年人交織在一起,將他們一起推向未知的抗戰前線。


    天色漸亮,四個人在咣當咣當的車輪鐵軌碰撞聲中逐漸睡去。


    車輪滾滾,鳴笛嗚嗚。太陽鑽出地平線,第一縷陽光衝出天際,刺破朝霞,從鐵板間的縫隙中透射進車廂來。陽光照在武嶽陽懷中的天蓬尺上,那一排排罕有人能看懂的奇怪字符,瞬間閃耀出金色光芒。(第一卷完,請關注第二卷《青紅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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