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老六對徐鳳春大咧咧地喧賓奪主,進而指揮船隻靠岸很是不滿。他不顧老崔幾次三番遞送過來的眼色,將大砍刀從甲板上拔起,叫道:“哎呦,莫不是都要造反啦?哪個讓你們靠岸了?鐵牛,你個傻兒瞎眼了?管一哈!”


    鐵牛剛挨了老崔的訓斥,心中正覺得憋屈,聽到郝老六發令,頓時振奮起來,操起一支船槳,指東打西,“造反呐造反呐造反呐……”鐵牛將眾撐篙的袍哥胡打一氣,摔了船槳,氣勢洶洶地奔船舵走去。


    徐鳳春虎著臉,將手中僅剩的兩塊碎木攥得咯吱吱直響,掉落許多木屑粉末。


    眾袍哥沒人敢說話,冷眼瞧著鐵牛向徐鳳春走近。了解徐鳳春的幾個上了年紀的袍哥心裏都很清楚,鐵牛這次是跑不了要吃虧的。


    鐵牛人高馬大,似鐵塔一般,扭頭俯視著徐鳳春,根本沒把這個叫花子樣的幹瘦老頭放在眼裏。


    徐鳳春待鐵牛走到兩步遠近,手指連彈,將兩塊碎木彈出,“啪啪”擊中鐵牛兩腿膝蓋。同時徐鳳春閃電出手,扯住鐵牛左側臂膀,順勢迴帶,將鐵牛上身扭偏。徐鳳春繞到鐵牛身後,抓住鐵牛後腰腰帶,單臂上舉,另隻手托住他脊背,竟生生將鐵塔般的鐵牛舉過頭頂。


    鐵牛似翻殼的螃蟹,手腳揮舞大聲叫罵,可空中渾不受力,他空有一身力氣竟轉不過身來。


    “去吧!”徐鳳春向船舷緊走幾步,雙臂發力,將鐵牛橫著丟下船去。


    江麵“噗嗵”一聲,濺起老大一個水花。鐵牛浮出水麵,仍舊不停叫罵,快速向船遊近。船上有人遞竹竿過去拉鐵牛上船,徐鳳春並不阻止,對先前和他說話的那老漢道:“郭子,我記著水路上的買賣,我都交在劉大牙手裏,他人呢?


    “迴總舵爺話,三年前咱們跟一夥從金沙江竄來吃黑食的水匪來爭水路,老劉挨了冷青子,失血過多……那次咱們眼看著要吃癟,是郝六哥豁了命帶領弟兄們衝殺,他讓人家砍成了血葫蘆,終於拖住這夥水匪,等兄弟們趕來,全殲了他們。郝六哥立下大功,才被提拔成六排巡風六爺,兄弟們是確實服了他。”那叫郭子的袍哥老漢道。


    郝老六不顧天寒地凍,幾下脫光了膀子,露出滿身的傷疤,炫耀軍功章似的展露給徐鳳春看。


    徐鳳春險些被他氣笑,瞧著郝老六一副殺剮由你的潑皮模樣,他抖抖鐵鏈道:“好了不起麽?昔日門內那些老家夥,哪個不比你的功勞大?可也沒見哪一個似你這般狂悖無禮,賣功勞?你差遠啦!趕緊把你這身細皮嫩肉包起來,免得傷風受寒流鼻涕。念你初犯,我饒你一次,更因這一身傷疤,仍保留你這六排的座椅,你可知道好歹?”


    老崔貼在郝老六身後,壓低了聲音勸他趕緊同意。


    郝老六不耐煩地抖肩將衣服重新穿好,“莫在這紅口白牙胡說!他們識得你,我可不識得。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咱們碼頭向來也沒有兩個舵把子。你憑空冒出來就想指揮咱們兄弟,俞青紅俞婆婆呢?她可說前一位舵把子早死了。難保你不是假扮的,你敢找她出來當麵把事情說清楚麽?”


    “好得很。她八成就在這山上,你們不妨上山將她搜出來。我也好與她當麵對質給你們看!”徐鳳春淺笑道。


    “你明明曉得七星山是三江社的禁地,不經俞婆婆同意,哪個敢上山?”郝老六向七星山上望一眼,說道。


    徐鳳春見船慢慢靠到岸邊,耐著性子道:“那你們便守在此地,直到候到她下山來,好不好?”


    “那有什麽不好?”郝老六生怕徐鳳春反悔,大聲道,“拋錨!”


    武嶽陽一手揭開冷秋蟬臉上遮擋的麵紗,頓時為之驚呆。


    冷秋蟬看著並不比姚青漂亮,隻是相較姚青,要樸雅淡然許多,似乎不食人間煙火,平添出一分飄渺之氣。


    “哎哎,哈喇子都流出來啦!” 騷猴兒撇著嘴嘲諷道。


    麻耗子臉唰地紅了,抹抹嘴,轉過頭去。


    武嶽陽不知騷猴兒說的是麻耗子,他心裏發虛,手一抖,從水囊裏灑出些水來,落在冷秋蟬臉上,將她驚醒。


    冷秋蟬看清四周圍著武嶽陽一夥,立即要起身來。她剛一用力,立即感到喉嚨發緊,忍不住咳喘起來。冷秋蟬將領口向下扒了扒,微微透過氣來。眾人瞧她脖子上赫然印著紫紅的手指印,顯然是徐鳳春用以重手留下的。


    “這事本與你無關,他才手下留情沒掐斷你的脖子。快說,你師傅躲哪去了?”魏芝祥不偏不倚,擋住冷秋蟬瞅準要逃生的方向。


    冷秋蟬顫巍巍站起,冷冷道:“我還要問你們呢。”


    “問我們?”魏芝祥向江中看了看,“你不是來接應她的?”


    冷秋蟬嗤之以鼻,“你們既已闖出黑塔來,還扮什麽糊塗?我師傅呢?”


    魏芝祥摸摸滿頭的疤癩,“我倒真有些糊塗了。你師父剛下山來,你沒撞見?”


    “我師父從未上山去,如何下山來?”冷秋蟬眉頭微挑道。


    江上傳來陣陣叫罵聲,緊接著響起“噗嗵”的落水聲。魏芝祥盯著冷秋蟬看了好一會兒,“這麽說,你不知道你師傅一直藏在塔頂麽?”


    “你休要……”冷秋蟬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她似猛然醒悟,想這幾天一直未見師傅蹤影,她為探聽穆師叔的消息,確是有可能一直藏身在塔頂。


    “看來你確實被蒙在鼓裏。你師傅為尋訪那人的消息,可謂機關算盡。我們落在她手裏,被困十二年。今日你落在我們手裏,我倒要好好琢磨一番,要怎麽折磨你才能解我心頭之恨。謔謔謔謔!”魏芝祥怪笑道。他兩眼閃亮,如惡狼盯住了羔羊。


    冷秋蟬倒似乎並不關心自己的安危,“瞧你們這狼狽相,雖然憑著人多,怕是也沒在我師傅手裏討到什麽便宜。我這點三腳貓本事,就不在您兩位前輩麵前獻醜了。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要不你們也關我十二年,看看我師傅會不會來救我。”


    “牙尖嘴利!”魏芝祥恨恨道,“你師傅可是我師叔,她仗著利器與我們兩個鎖住手腳的後輩動手,招招陰狠致命。你我平輩,我雙腿還被腳鐐所困,出手教訓教訓你,不算欺負你吧?”


    冷秋蟬麵色平淡如水,“你想出氣,我不動就是。”


    “不動也要你動!”魏芝祥滑步上前,單手成爪,以鷹爪徑直掏向冷秋蟬咽喉。冷秋蟬不閃不避,木人樁一般站立不動。


    魏芝祥手指觸碰到她領口,突然變招,手腕翻轉,以食指中指挖向冷秋蟬雙目。


    冷秋蟬視而不見,眼皮眨也不眨。


    “快出手!下一招要你的命!”魏芝祥喝道。


    “你好囉嗦!”冷秋蟬道。


    魏芝祥本就是個粗人,年少時就被大火燒毀麵容,緊跟著又受同門所害,囚禁黑塔十二年之久,一腔的俠骨熱腸全都化作了憤懣戾怨。他見冷秋蟬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頓時怒火中燒,一記伏虎拳擊出,帶著風聲直襲冷秋蟬小腹。這一拳魏芝祥全力打出,冷秋蟬若是挨中了,萬難保住性命。魏芝祥不信冷秋蟬不躲。


    “不可!”徐鳳春見魏芝祥下了重手,遠遠喊道。


    魏芝祥立即收勁,並變拳為掌。可為時已晚,他堪堪收迴半分勁力,一掌推在冷秋蟬小腹上。冷秋蟬順勢後仰,卸力不少,饒是如此,也摔出十餘步遠。她悶聲輕吟,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徐鳳春快步走近,瞧瞧冷秋蟬,又看看魏芝祥,連連搖頭。


    “是她自己尋死!”魏芝祥道。


    徐鳳春歎口氣,又走迴冷秋蟬身旁,說道:“丫頭,你這又何苦?替你師傅還債麽?”


    冷秋蟬臉色煞白,她擦淨嘴角的殘血,強撐著站起身來,“還有什麽手段,一起使出來吧。今日我若不死,他日必報此仇!”


    “謔謔……好大的口氣!”魏芝祥怪笑道。


    冷秋蟬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目逐一掃過魏芝祥、徐鳳春和武嶽陽一夥兒,似乎要將眾人牢牢記住。她迴望一眼七星山頂的黑塔,向靠岸小船走去。


    徐鳳春好意提醒道:“你傷勢不輕……”


    “兩位師兄要硬留我麽?”冷秋蟬迴身冷冷道。


    徐鳳春又是搖搖頭,歎著氣擺擺手,示意冷秋蟬可以離開了。


    魏芝祥連聲冷笑,卻也不再阻攔。


    冷秋蟬剛要邁步,有人突然喊道:“站住!”


    麻耗子追上前去,他左右袖口各垂下一支刀柄。


    “你也要趁火打劫?”冷秋蟬背水而立。


    麻耗子咳嗽一陣,漲紅了臉,說道:“先前我身上有傷,受製於你。咳咳……現下你也受傷了,正好扯平,咱們再比試一場吧。”


    “哎呀我操,麻子你要臉不要?你好歹也是個爺們兒……”騷猴兒掐著腰譏諷麻耗子,見姚青怒瞪自己,趕緊住口。


    冷秋蟬喘息幾口,待氣喘勻了,說道:“有多少暗青子,你隻管招唿就是。”


    麻耗子衣袖微動,袖筒裏手指緊捏刀尖,他死魚眼翻了幾下,瞧見冷秋蟬的雙腿正不住地抖動著。麻耗子幹咳兩聲,心中默默改了主意,他緩緩抬起右臂,將匕首露出,“今日不便,等你我養好傷再比試吧。接著!”麻耗子將匕首向冷秋蟬甩出。


    冷秋蟬接過匕首,看一眼麻耗子,“依你。”她登上岸邊小船,吩咐撐船的袍哥將小船向北岸駛去。


    “明年今日,我來宜賓找你!”麻耗子叫道。


    冷秋蟬迴身望著南岸,扶船舷坐下,一言不發地將匕首放進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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