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文成沒接。


    方休叼著煙,發出去一條短信。


    -曆文成,是我。


    方休跟他從來沒有尊稱,雖然方國威一開始說,按輩分,她得給曆文成叫小叔。


    不過她每天還是扯著嗓子喊,曆文成,曆文成!


    偶爾曆文成惹她不高興,來幾句陰陽怪氣的「曆老師」,除此之外,她隻叫他曆文成。


    半晌,手機震了一下。


    曆文成:嗯。


    看這語氣,應該是還在生氣。


    方休把嘴裏那根煙放下又咬住,煙沒短多少,煙嘴都快咬爛了。


    她做了個深唿吸,把那句話發出去。


    曆文成從手機屏那幾個字上抬眼,看著麵前跪在地上的女人。


    酒店的地毯粗糙,跪這一會兒膝蓋生疼。


    徐美華扶著大腿,低著頭,模樣畢恭畢敬。


    過去五分鍾了,曆文成不為所動,撐著額角,問:“徐姐今兒唱哪出啊。”


    徐美華打了個擺子,說:“曆總,我來求您給條出路。”


    曆文成冷哼:“徐姐跟著鍾老還愁沒出路?”


    說完之後他又問:“鍾老呢?沒跟著一塊過來坐坐?”


    “鍾老去南邊善後了。”


    “哦~”曆文成意味深長笑著,“怪不得。徐姐是不是對鍾老太沒信心了,隻是這樣就要跑路?”


    徐美華深吸一口氣,說:“您截了南邊,又把老家的窩控製著,馬上市裏要開大會,鍾老他忙不過來。我知道您想幹什麽,今天來找您,就是想說我可以為您所用。”


    曆文成攤開雙手,問:“我能幹什麽?鍾老樹大根深,徐姐你有些心急了。”


    徐美華忽地往前蹭了兩步:“曆總!開大會之前如果不趕緊把他拽下來,以後就更難了!不是我心急,是這個情況必須得急!等他連任,到時候南邊的賬,寶宴樓的賬,還有——您帶走的那小丫頭的賬,想平都平不了。”


    曆文成麵不改色,站起身:“意思我聽明白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徐姐在鍾老身邊這麽久,怎麽好端端的,非要魚死網破呢?”


    徐美華咬著唇低頭。


    曆文成勾起嘴角:“不說?好,徐姐另尋高處,曆某從不隨便給人當槍使。”


    他轉身出去,徐姐喪氣般跪坐在地上。


    其實她今天也是來賭一把,賭曆文成和鍾老的恩怨有多大。


    下午從別人那聽說,斌成小曆總和周書羽的婚約作廢。


    這段時間,曆文成突然開始對付鍾老,又跟周書羽撇清關係,她思前想後,覺得到時候了。


    苦苦熬了這麽多年,不能毀在這裏。


    徐美華扶著椅子站起,剛關上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她謹慎的從貓眼往外看,一片漆黑。


    敲門聲未停,她脫了鞋,悄聲往後退了幾步。


    本以為可以等到門外的人離開,沒想到下一秒,刷房卡的聲音響起。


    徐美華拿起桌上的鋼筆緊握在手裏,做好準備。


    門被大力推開,狠狠撞上牆壁。


    周書羽踩著高跟踏進來,揚起尖銳的下巴:“徐姐,大晚上的把我未婚夫約在這裏,有何貴幹啊?”


    徐美華調整了一下語氣,沒有戳破婚約的事情,輕笑道:“書羽小姐,我人老珠黃的,還能幹什麽?”


    周書羽帶了兩三個男人進來,上前擒住她的肩膀。


    “我在問你。”周書羽修長的指甲抵在她的喉嚨處,“你找阿成,說了些什麽?”


    徐美華控製住表情,說:“沒什麽,隻是想替鍾老探探口風。”


    周書羽柔聲細語:“替鍾老啊?那是我多心了。”


    接著她摟住徐美華的腦袋,貼在她耳邊:“徐姐,您把我送上鍾老的床之後,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千萬別跟妹妹玩心眼啊。您享了半輩子福,有的人可是剛剛開始。”


    徐美華眼神突變,身後玻璃的涼意直穿心底。


    這些年四季輪迴的腳步從不停歇,臨近立秋,夏夜終將無法長久。


    窗戶下,阿權站在車外。


    “曆總,書羽小姐帶人進去了。”


    “嗯。”


    “需要我去看看嗎?”


    “不用,提醒他們,別做的太明顯。”


    “是。”


    說到這兒曆文成叫住阿權。


    “上次伍先生那臉——你很少這麽莽撞。”


    阿權了解他的脾氣,傷人從不傷臉,不然太引人注目。


    麵前的人垂頭不說話,曆文成沒想真怪他,便說:“罷了,以後注意。”


    阿權坐進車裏,行到路上,他才說:“曆總,上次方小姐說伍先生把她送到徐姐手上是為了逼您答應他的條件,我才一時沒忍住,下次不會了。”


    曆文成剛閉上的眼睛掀起條縫,心中湧動。


    “她還說什麽了?”


    阿權把後來方休警告伍迪的話和那一拳如實講給他聽。


    曆文成沒說話,轉著手機。


    手心麻了一下,他劃開短信,那串陌生的號碼又發來一條。


    -曆文成,為什麽不迴我,我都道歉了,你別這麽小氣!


    敢這麽跟他說話的,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方休從認識他起,不管在誰麵前,都直唿他大名,為此被方國威拎耳朵教訓過幾迴,還是不改口。


    但這姑娘又特霸道,她能叫,別人不能叫。


    那時候斌成還不在明麵上認他,沒多少人真的抬他的身份,有次在城邊別墅,斌成來了幾個人,方休那天正纏著他,就躲在一旁等他結束。


    那幾人平時客客氣氣,隻是那天被他嗆急了,其中有個小他幾輩的,拍桌子怒吼:“曆文成,你太過分了吧!仗著你媽的關係就蹬鼻子上臉!”


    他還沒說話,方休竄出來指著人家鼻子大罵:“你吼什麽!曆文成是你叫的啊,你哪家的?方董方國威知道是誰嗎?方老頭在這兒都得給我注意語氣,你算個什麽東西!”


    後來這話自然是被有心人傳到方國威耳朵裏,說方休在外仗勢欺人,驕橫跋扈,關在家裏好幾天不讓出門,讓她寫檢討反省,還是陳晨偷著打電話讓他去說情才放的人。


    時至今日,那小姑娘依舊張牙舞爪的在別人麵前維護他。


    曆文成敲下幾個字,迴:知道了。


    月亮最近越來越圓,卻也無法穿透深夜。


    車外的濃霧讓他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臉。


    那晚方休的口不擇言,曆文成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怕的從來不是方休所想、所以為的他。


    而是親眼看到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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