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不會如此,斷不會如此的……小倩曾經答應過我的!她答應過要和我相守一生,我要見小倩!你們休要攔我!”


    年輕書生歇斯底裏地喊道。


    他絕不相信他深愛的小倩會是那麽寡情寡義之人!


    難道之前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嗎?


    他不相信!


    他是能夠感受到小倩的誠意的。


    小倩,是願意從良,和他廝守一生的。


    不過書生的嘶吼呐喊並沒有引來任何人的同情。恰恰相反,圍攏過來的看熱鬧的人都是投去幸災樂禍的眸光。


    正所謂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把一個“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嚐”的青樓女子的話當真?


    那就是你太天真了!


    書生啊書生,你果然是讀書讀傻了呀。


    “窮酸鬼,好叫你知道,就是小倩姑娘讓我們來驅趕你的。在外邊我們不管,但若你敢再踏入青鸞閣半步,仔細你的腿!”


    龜公兇兇瞪了一眼,不耐煩地擺手。


    別看他隻是一個下人,但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他的後台可是連縣太爺見了都要點頭哈腰的。


    他見過的達官貴人多了去了。一個小小舉人,在他眼裏真的不算什麽。


    其實他一般也不過問這種事情,但是青鸞閣的台柱子青鸞大花魁被對麵的醉風樓給挖走了,不得已之下,他們就隻好將小倩給推了上去。


    這也是世事無常呐。


    誰知前一日醉風樓才被軍兵打砸了,以為就此衰敗了,從今往後青鸞閣一家獨大了呢,結果後一日,青鸞大花魁就被送去了醉風樓……


    如此一來,小倩當然就不能和一個勉強才過鄉試的窮酸書生談情說愛了,那也太掉檔次了。


    這裏可是江南!


    是大胤最繁華的應天府!


    士子多如狗。


    一個小小舉人,在平頭老百姓的麵前確實能被稱一聲“老爺”。


    但在這煙花之地,一個沒有背景,沒有錢財的舉人,確實難入眼呐。


    更何況,小倩現在可是他們力推的花魁!不知多少才子士紳想要成為她的入幕之賓呢!


    一個臭書生,還想給小倩贖身?


    哪怕湊足一千兩,大東家也肯定不會讓他們如願以償。


    誰會將搖錢樹賤價賣掉?


    青鸞閣三樓。


    透過窗台,已晉升為大台柱的小倩美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她就變得堅毅起來。


    現在的大東家在力捧她,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錯過,必將後悔一生。


    情郎和名氣,確實難以抉擇……


    鄭勝之對她的情意她心中也是非常明白。


    可是……


    已經過慣了有人伺候,錦衣玉食的生活,若再去吃粗茶澹飯,她確實不甘心啊!


    更何況,她的贖身銀可是整整一千兩銀子,她自出閣的這三年以來,也才攢下了三百兩,還差大半呢。


    這麽一大筆贖身銀,鄭家公子焉能拿出來?


    即便能拿出來,那也絕對是要家徒四壁、負債累累。


    那她若嫁過去,豈不是要吃一輩子的糟糠?


    所以……


    不是她狠心要做負心人,實乃為生活所迫!


    “小環,幫我取……一百兩銀子過來。”


    小倩貝齒一咬,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小姐,取銀子何用?你該不會是想送給鄭公子吧?”


    丫鬟滿臉警惕。


    這些銀子,可是小姐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她可是全都看在眼裏。


    “哎!畢竟是我負了他呀,這銀子權當這些年來對他的補償吧。再有兩個月就要春闈了,這些就給他當做赴京趕考的盤纏吧。”


    小倩絳唇輕歎。


    這些年的感情,並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她的良心終究還是沒有完全泯滅,實乃不忍心看著鄭勝之如此落魄。


    丫鬟非常心頭,撅起嘴道:“可是小姐,這是你這些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呀!”


    “我現在是青鸞閣的大花魁,還怕賺不到銀子?快拿去給鄭公子吧,不過千萬注意些,等沒人的時候再送給他,他好麵子呢。”


    小倩叮囑一聲,將自己小銀庫的鑰匙遞給貼身丫鬟,


    “噢!”


    丫鬟哪能違背小姐的命令,隻得悶悶不樂地下去拿銀子了。


    大街上……


    鄭勝之失魂落魄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將身上的塵埃拍盡,又整了整衣襟,深深凝望了青鸞閣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至於街上行人戲謔的目光,他並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自己這段感情的真情付出,卻換來這樣無情的結局。


    或許……


    從一開始,這段感情就是錯誤的。


    想想也是。


    他連寒門都算不上!而小倩,接觸的不是門閥士子,就是達官貴人,又怎會看的上他這麽一個窮酸舉人?


    哎。


    家中老父老母日出而作,日落未息,如此辛苦地供他念書,他倒好,不思進取,還去逛青樓!


    想到父母那蒼老的臉龐和滿目的希望,鄭勝之便是滿臉慚愧。


    “鄭公子,請留步……”


    拐角處。


    小環背著一個頗為沉重的包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喚住了鄭勝之。


    鄭勝之愕然迴首,見是小環姑娘,仿佛中邪了一般,之前腦海裏閃過的愧疚全都散去。


    他激動道:“小環?快說,是不是小倩願意見我了?我就知道,剛才那些人攔著是在騙我!小倩絕對不會是無情無義的女人!”


    還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惜。


    這一村,並不是他的落腳點。


    小環走上前,將包袱遞給鄭勝之,神情複雜道:“公子,小姐不方便與你說話,這包袱是小姐讓我給你的,裏麵還有她的一封信。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小環就轉身離開。


    待下去也是尷尬呢!


    而鄭勝之的心思此時都在包袱上,自然沒再去管小環。


    他的手微微發顫。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包袱。


    二十是個大大的雪花銀,在月華下分外刺眼。足足一百兩!


    銀錢,鄭勝之並不怎麽在意,他的眸光很快就落在了一份信箋上。


    上麵寫著“鄭公子親啟”這五個字。


    他對小倩的筆跡自然是很熟悉的。而且信箋上還殘留著小倩的體香。


    他激動地打開信箋,隻是當目光落去時,嘴角的自動瞬間凝固。


    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希望,也再一次落空。


    ……


    相見於江湖,不如相忘於江湖……


    好!


    很好!


    他自嘲大笑。


    往日的一幕幕場景,在腦海裏閃過。


    什麽山盟海誓,什麽天長地久,都經不起時間的背叛。


    “笑得這麽淒慘,這是被人拒絕了?”


    這時,李諾的聲音幽幽飄來。


    月色下,李諾的輪廓也是逐漸清晰起來,一步一步朝著鄭勝之走去。


    鄭勝之稍愣,不過也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急忙躬身作揖:“學生鄭勝之,見過太子太師。”


    他用的是“太子太師”這個官職上的稱謂,並非“武安公”這個爵位稱謂,這是將李諾當做了儒林前輩來看待,故而自稱“學生”。


    李諾倒是有些訝異。


    畢竟江南儒林,對他並無好感。


    他笑道:“失戀的滋味不好受吧。”


    “咳咳,李大人就莫要取笑小生了。”


    鄭勝之苦笑連連。


    若是別人這樣傷口撒鹽,他早就還擊迴去了,但麵前的是威震天下的李子安,手中染的血都已把玄武湖填滿了,他再怎麽傲氣也隻能認慫。


    而且,這也不丟人。


    “男兒自當金榜上取功名,何愁身邊無紅袖來添香?”


    李諾揶揄道,“再過兩個月,朝廷就要開恩科取士,你若能金榜題名,高中進士,小倩姑娘隻怕是要後悔死了。”


    考中鄉試的舉人於朝廷而言,隻是後補官,但若能在會試上考中進士,哪怕是三甲的同進士出身,最差也能撈到一個知縣當當。


    這就是正兒八經的父母官了,是平民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爺,權力可不小呢!


    鄭勝之滿臉尷尬。


    他也想金榜題名啊,奈何他文采不夠啊,能考上這個舉人都已經是祖宗積德了,至於春闈,他真的不敢有任何幻想。


    綺羅走上前,瞪著大眼睛打量著鄭勝之,不屑地嘲諷道:“七尺大好男兒,不思功名,不孝父母,卻留戀青樓女子,你也配為人子?”


    鄭勝之正想著這是哪裏來的姑娘呢,這麽的牙尖嘴利,但是看清綺羅的臉龐後,他不禁愣住了。


    “看什麽看?再看,信不信本女俠挖了你的狗眼喂王八?”


    綺羅兇兇一瞪!


    她本就看不起這樣的孬種,若非姑爺執意要跟來,她才不來呢。


    鄭勝之心情有些急切,作揖道:“在下鄭勝之,敢問姑娘高姓大名?”


    “本姑娘名叫綺羅,告訴你,休要打本姑娘的主意,否則別怪本姑娘劍下無情。”


    綺羅很不滿地拍了拍腰間軟劍。


    她非常疑惑,姑爺怎會看上這樣的孬種?還為此安排了這麽一段“巧遇”。


    鄭勝之直接忽略了綺羅的威脅,他急忙追問道:“敢問綺羅小姐芳齡!”


    “你這登徒子也太無禮了!”


    綺羅大怒,直接亮出了軟劍。


    月華之下,劍神寒意逼人。


    鄭勝之哪能抵得住綺羅的氣勢,連連退後數步。


    他趕忙搖手:“別誤會,小生有一個妹妹,十多年前走失……”


    “好了好了,這裏說話不方便,你還帶著大把銀子呢,不如迴家再好好聊聊吧。”


    李諾出來打圓場,意味深長笑道,“怎麽,不歡迎我這個太子太師去你家坐坐嗎?”


    “太子太師若能光臨學生寒舍,必是蓬蓽生輝也,學生掃榻而待!”


    鄭勝之難以置信。


    太子太師若真能駕臨他之寒舍,那簡直就是他鄭家祖墳冒青煙啊。


    “那還不趕緊前麵帶路。”


    李諾釋放著自己的善意。


    半個時辰後……


    三人來到了略顯偏僻的城南的一個街坊。


    “李大人,學生寒舍簡陋,還請李大人見諒,大人請……”


    鄭勝之用鑰匙打開有些衰敗的大門,臉色露出慚愧的笑容。


    確實是寒舍。


    當然,在寸金寸土的應天府,能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宅舍,也已經很不錯了。


    家中的老父老母見兒子帶著兩個客人迴來,便立刻出來相迎,滿臉笑容。


    “勝之啊,有客人來了呀,快快請進來。”


    老婦人急忙說道,“老伴,愣著作甚,快去燒水,還有,去後房將我珍藏的茶餅子拿來。”


    “大娘,不用這麽客氣了,我們坐坐就走。”


    李諾態度十分親切。


    甚至親切得有些過分了。


    這也是讓鄭勝之頗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他在書院當然也是有好些同窗朋友,但是從未對自己的父母這般客氣。


    而眼前這位可是位極人臣的太子太師,是剛打了勝戰,守住了應天府的武安公!


    卻對他的父母絲毫不擺架子!


    老婦人剛想說話,但是看清綺羅的容貌後,瞬間呆住了。


    綺羅也是看著眼前的婦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她和婦人的長相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李諾見狀,並不感到驚訝。


    之前學子士紳衝擊府衙,除了將那幾個始作俑者抓起來一頓板子伺候,他也是立刻讓清風樓去摸這些人的底細。


    而當清風樓將鄭勝之的底細——其父母姓名、容貌以及詳細信息迴報後,李諾就隱隱有了個猜測。


    本來是想著等解決迦人之後就去鄭勝之家裏走一遭的,哪知今日這麽巧,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了。


    雖然綺羅還沒有準備好……


    但有時候,驚喜就是最大的幸福。


    自從綺羅講述了她的身世後,李諾就將這牢牢記在了心裏。


    他不會放過任何一處蛛絲馬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鄭勝之這裏,不就找到了線索麽?


    “姑、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婦人有些激動。


    綺羅對待婦人的態度自然就不會那麽惡劣了。


    她急忙道:“大娘您好,我叫綺羅。大娘你的容貌怎麽和我……”


    婦人顫顫道:“綺羅姑娘,能否讓老身看看你的右手臂。”


    綺羅點點頭,抬起了手臂。


    衣袖滑落,露出了潔白如藕的手臂,而在胳膊肘處,一個粉色的月牙兒胎記映入了眾人視線。


    婦人激動地唿吸急促、雙腿發軟,若非身旁老伴緊緊攙扶著,她早就要幸福地暈厥過去了。


    當然,她的老伴此時也沒好到哪裏去,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見此狀。


    李諾心中甚是欣慰。


    果然如此!


    綺羅,便是這對老夫老妻的女兒,鄭勝之的親妹妹。


    這也算是一家子團聚了吧!


    雖然,這團聚來的有些晚,也來的有些不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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