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午門附近人群瘋狂崇拜的神情,李諾欲哭無淚……


    他對眾人的洗腦無疑是成功的,但也正是如此,使得他騎虎難下了呐!


    他心中不由得暗罵,老杜啊老杜,你再不來,老子就要當場社死了!


    深吸以一口,用僅剩的文力將這首詩的一小闕給補完整,隻求能再拖延一會時間……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天地間,山河顫鳴,日星奪目,仿佛活了過來,在和李諾遙相唿應。


    正氣下沉,則表現為山川河流。


    山川河流代表什麽?


    狹義上來說,就是大好的萬裏江山呐!


    故而中原王朝乃是一個充滿浩然正氣的王朝!


    隻要心存正氣,那麽一切魑魅魍魎,都將無處遁形。


    正氣上浮,則表現為日月星辰。他們不偏不倚,剛正不阿。富人能享用日光浴,窮人也能夜賞明月。


    故而,便有了青天一說!


    青天,代表的就是正義、秩序!


    兩袖清風的官、愛民如子的官,便被稱之為“青天大老爺”!


    這兩句詩一出,所有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氣。


    他們頓感體內熱血沸騰,他們憋紅了臉,很想大聲嘶吼宣泄情緒。


    李諾體內的文氣不斷溢出,化為一個個金色字符飄於天地之間。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念道:“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這股氣,在人間被稱之為浩然正氣,它充滿了天地之間、寰宇之內!


    青天之下,黃土之上,若有這麽股浩然正氣的存在,何愁民生多艱?


    中原百姓,是一群勤勞的百姓,他們並不怕辛苦勞作,他們隻怕有那麽一群人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不斷剝削他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浩然正氣……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子安,當得吾師也!”


    好些個處在文道【六品浩然正氣境】的儒士們,可以說是一朝頓悟,豁然開朗。


    他們齊齊對李諾躬身一拜!


    師者,授業傳道解惑也。


    李諾作《正氣歌》,為之解惑,當得起他們一拜!


    唿……


    而李諾此時體內文氣已是空空如也。


    短短一小闕,直接榨幹了他體內的所有文氣,連根骨中、血管裏的文氣也用完了。


    好在,文氣雖散盡,但在文曲星的照耀下,他的文海正在不停地擴大。


    他雖還是【四品真意境巔峰】,但文海的容量,已經不下於文道三品大儒了。


    隻要他履行完成“立言”,那他就能立刻晉升為三品大儒。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兩點他都已經做到了。


    接下來的為往聖繼絕學和為萬世開太平,自然是有些難度。


    尤其是後者。


    要世間太平,那就要以儒學教化萬族,這是何其難也!


    言歸正傳。


    觀之場下,不管是士大夫還是平頭小百姓,皆是如癡如醉,如沐浴春風之中。


    這股於天間灑落、地上浮生的浩然正氣,正在消除了他們心中的怨念,消除了他們對世道的不滿,激發起了他們奮發向上、向往美好的心。


    第一次充當劊子手的許雲廷,此時癱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在懺悔。


    他懺悔自己公報私仇,實乃畜生不如也!


    此生,他願意放下手中屠刀,做一個好人,隻要李子安願意給他這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陳琳此時腦袋疼得想要撞牆。


    李子安身上那股國運金光,幾乎要亮瞎了他的眼睛啊。


    他害怕極了。


    李子安,不是王爺,更不是太子,卻有這種程度的國運傍身,那遲早會和當今天子發生衝突。


    真會改朝換代嗎?


    恐怖……


    這個秘密,他絕對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必遭殺生之禍啊。


    他感到了喉嚨如刀割一般疼痛,他也想跪下懺悔,但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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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他的文心已經出現了裂紋。誰叫他是主審呢?所受反噬自然是最嚴重的。


    竇拯,這位首輔大人,渾濁的眸子裏流露出了極為複雜的神色。


    他明白,李子安大勢已成,不是他能隨意拿捏的了。


    罷了……


    此子本就非常人也!


    他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何時就要一腳踏入棺材了,又何必和此子過不去呢?


    兒孫自有兒孫福啊……


    若是兒孫無法守住他為竇家打下的家底,那竇家……便隨風消散去吧。


    清風樓。


    靠在窗台上的杜晏緩過神來,小胡須一捋,得意大笑:“哈哈,李子安果然有人前顯聖的手段啊,真沒想到,連儒聖冠都被驚動了。我看儒門學士,誰還敢刁難他。”


    慶陽殿下眸波微綻,紅唇間勾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杜大人,現在輪到你登場掃尾了。”


    “哦哦對,差點忘了,公主等著,老夫去也。”


    杜晏大笑著走出清風樓,朝著午門大步流星地走去。


    他的到來,也算是為這騎虎難下的局麵化解了尷尬。


    便見他對著眾人拱了拱手,大聲說道:“諸位同僚,且聽老夫一言……”


    “這山羊胡老頭是誰啊,這麽大的口氣?”


    “你小子放尊敬點,這可是禮部尚書杜大人,守住長安城的那位大儒!”


    “是杜大學士啊!他不是在長安嗎,怎麽來洛陽了?”


    “聽說杜大人和李子安是忘年交來著呢。”


    “嘿嘿,諸位可還記得,李子安一首《人麵春風》可是讓杜大學士老淚縱橫呢……自那以後,杜大學士就再也不寫桃花詩了!可惜可惜,桃花聖手就此絕筆……”


    “哎,老杜這人不厚道啊,那首《人麵春風》到底有多麽的驚豔,他卻不拿出來分享,氣煞老夫也!”


    場上眾人竊竊私語起來。


    杜晏嘴角微微抽搐。


    他丫的!


    歪樓了!


    他立刻斧正道:“諸位,老夫剛得到一份東西,這足以證明孫邴達之流勾結蠻族,出賣朝廷利益,李子安於戰時斬殺他們,乃是凝聚軍心士氣之舉,無罪是也!”


    杜晏隨即將信攤開,呈現給場上幾位主審們一一閱覽。


    趙誠王一行人看過之後,皆是臉色大變!


    這可不是小事!


    那些推舉孫邴達做議和使臣的人,隻怕也要受到牽連了。


    竇拯看完之後,完全不敢相信。


    這怎麽……可能?


    他的大孫兒,那麽一個老實巴交的人,怎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是為了竇家的未來,這才讓竇青山做了議和使臣,本就是去刷一刷功勞,如此也方便以後將之提拔起來,可哪知怎會犯下此等大罪……


    可這信,確確實實是蠻族虎豹騎大統領顏鐵葉寫給孫邴達他們的,除非有一品天機師屏蔽天機,否則上麵的氣息根本做不了假!


    信的內容倒也簡單,就是說蠻族和人族議和之後,蠻族會額外給他們三個使臣兩成的迴扣!


    這粗略一算,兩三百萬兩是有的。


    所以……


    孫邴達三人,是真的在和蠻族暗通曲款,損公利私!


    當然,竇拯也想過,這隻是單方麵的書信,會不會是蠻族故意陷害他們。


    但仔細一心想,完全沒有這個可能。


    孫邴達三人,還沒當議和使臣之前,蠻族誰會認識這些小官?


    如果真要陷害,那陷害內閣大學士不好嗎?


    所以這份證據一出來,引起軒然大波的同時,也是讓人們從之前對孫邴達的同情轉為了深深的鄙夷。


    他丫的!


    狗官、貪官!


    活該被殺!


    而李子安,也成了眾人眼中貨真價實的青天大老爺!


    “竇大人,你那大孫兒,哎……死了也就死了吧。竇家何去何從,都在你一念之間了。”


    杜晏善意提醒一聲。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個老不死的趕緊乞骸骨告老還鄉吧,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免得撕破臉皮難做人。


    竇拯這把老骨頭微微一顫,明顯蒼老了十歲。


    都是久經朝堂的老狐狸了,他自然是明白杜晏的意思。


    他這首輔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正如李子安之前說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連自家的子孫都教育不好,又如何教化天下?


    也罷。


    乞了骸骨,迴鄉做個富家翁頤享天年吧。


    他緩緩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轉身離去。落寞句僂的身影,與豔陽高照下李諾挺拔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諾看到杜晏終於現身,真是熱淚盈眶。


    不容易啊!


    老杜再不來,他就真的要社死了。


    被解開繩子後,李諾咬牙道:“杜大人,你來的還真是時候!”


    杜晏沒有聽出反話,他樂嗬道:“正好看見你人前顯聖,也不枉老夫走一遭啊……”


    說完,杜晏又走到陳琳麵前,說道:“陳大人,這份罪證,就有勞你禦呈陛下閱覽。子安,老夫就先帶走了。對了,三日後就是論功行賞大朝議了,老夫也會上朝的。”


    話語裏的警告意味很濃了,意思是你個死噴子這幾日給老子安分點,別沒事惹事在大朝議上為難有功之臣,不然老子就不客氣了!


    陳琳接過信箋,他早已六神無主,哪裏還敢惹事。


    他發誓,以後有關於李子安的一切事情,他都當做沒看到。


    誰愛噴誰上,反正他就一條心當瞎子。


    李諾和杜晏大步離去。


    這爛攤子,自然是交給了陳琳來收拾。


    誰叫他是主審官呢!


    陳琳收好信箋,一眼望去,於騫、盧望達、趙誠王這些人,早就開溜了。


    場上,那些還逗留不散的儒門學子,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充滿了厭惡。


    也是,他可是差點就殺了他們儒門的未來之星啊。


    離開午門後,李諾就和杜宴道別了,他並沒有去清風樓落腳。


    洛陽城臨近長江岸,有水的地方,就有漕幫。


    故而漕幫在洛陽也是購置了好幾處房產。


    在大黑牛等人的擁護下,李諾進了一處幽靜的別院,陸翊鴻立刻上前行禮:“公子,快快跨過火盆,祛一祛黴運晦氣。”


    李諾也是大步跳過火盆,笑嗬嗬問道:“你怎麽來了?商號可成立了?”


    陸翊鴻迴道:“公子,我們和江南四大鏢局聯手打造成了江南商會。專走茶馬古道,經營西域十六國。目前已經走第一趟了,一切都還順利。”


    李諾笑問:“沒有遇到劫匪嗎?”


    “哈哈,我們掛的可是武林盟主的玉麒麟旗,哪個馬匪眼瞎敢來劫道呀?”


    陸翊鴻自信笑道。


    “茶馬古道幹係著以後的布局,你也不要放鬆警惕了,一定要維護好了。不止我們的商號,也要保護其他的小商隊。”


    李諾提醒道。


    “公子放心,江南鏢局那邊,我們招了大概五千江湖豪俠,實力最弱的都有【九品肉身】,最強的有三個大宗師,成了我們的供奉。隻要是托運價值五十萬兩貨物以上的商隊,都有大宗師親自帶隊。”


    陸翊鴻有條不紊道。


    “嗯,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一切都以穩妥為主。”


    李諾點點頭。


    至於大宗師的忠誠度,他並不當心。


    他可是武林盟主,是楊無敵之後的天下武道三品第一人!誰敢造次?還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倒是有了陸翊鴻,他確實輕鬆了許多。


    當然,這也是一次試探,對西楚的試探。


    畢竟要走茶馬古道,必須要和梅關打交道,而占據整個嶺南的任天行沒有阻攔,更沒刁難。


    “好了,你下去忙吧。我也要歇一歇,估摸著遲些還要上朝,那才是刀刀見血的時刻。”


    李諾打發陸翊鴻離開。


    他進了裏屋,沉下心神,仔細思量起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這幾日,也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地刷了一波存在感。


    守住了長安,趕跑了蠻族,又在文道上突飛猛進……可以說,他現在不止是百姓心中的守護神,也是儒生學子心中的神。


    如此一來,他隻要行事不太出格,朝廷上下也不會再為難他了。


    起碼不會正麵為難他。


    不然就是在和整個儒道作對。


    而能在朝廷當官的,基本上都是儒門學士出身,可不會拿自己的文心開玩笑。


    一日無話。


    李諾閉門不見客,拒絕了一幫子朝廷官員的拜訪。


    這不是端架子,而是為了避嫌……


    三日後。


    大朝議。


    李諾也是接到了天子口諭,讓他上朝。


    不過這就讓他有些為難了。


    該用何種身份?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穿那套青色官服去。


    嶺南巡查使的官身還沒被天子收迴呢。


    於是。


    還隻到寅時,李諾就去了午門。


    一眼望去,皆是緋袍紫袍大老。唯有他是四品官以下的青袍,而且年輕的有些過分,顯得格格不入。


    而他的出現,立刻讓全場鴉雀無聲。


    眾大老此時心思無比複雜。


    論文道造詣,李子安已是在他們之上了。


    而文道有一句名言,叫做“達者為師”。


    這就讓他們尷尬了。


    他們的官位比李諾大,但文道上卻一言難盡。所以……他們該如何與李諾稱唿呢?


    於是,他們隻好撇過腦袋,假裝沒看見。


    李諾不經感到好笑,不過也沒有去點破。


    這點情商他還是有的。


    終於熬到了上朝時間。


    午門大開,眾臣排隊而入。


    太初殿上。


    景泰帝高坐在龍椅上,麵無表情。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隨著小黃門的一聲長音,大朝議便拉開了序幕。


    “臣,杜宴,有本要奏!”


    杜晏今日威風凜凜,第一個出列。


    “杜愛卿,長安如何了?”


    景泰帝笑道。


    對於杜晏,他還是很滿意的。畢竟他守住了長安,也算是朝廷給天下的一塊遮羞布。


    是的。


    在景泰帝眼裏,杜晏才是最大的功臣!


    杜晏中氣十足道:“陛下,長安百姓萬眾一心,正在重建家園,一切都好。不過陛下,長安一戰,三萬五千餘戰士為國捐軀,更有二十萬多人無家可歸,還請朝廷做主。”


    景泰帝道:“一切撫恤由兵部商議,而且有功當賞,兵部尚書可在?”


    張秋實上前道:“臣在。”


    景泰帝問道:“兵部這幾日可擬出結果了嗎?”


    張秋實將一份奏折遞上去,道:“迴陛下,一切撫恤都已安排妥當。隻是還有三人的軍功算計,需要陛下點頭才行。”


    “說來,今日就把此事落實了。”


    景泰帝道。


    張秋實認真道:“第一人,自然是杜晏杜大人,他作為長安守將,調度有方,以區區五萬殘兵對陣蠻族六十萬大軍而臨危不懼……此為一等大功勞。按軍功計,杜大人要再提兩級。”


    景泰帝稍作思量:“杜愛卿已是禮部尚書,又是內閣大學士,這樣,擢杜愛卿為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從一品!


    雖然隻是個虛職,但卻極其顯耀!而且,一旦太子成年,登上帝王之位,那太子太傅,就是當朝內閣首輔了!


    當然,現在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


    景泰帝才二十出頭,至於太子……王皇後肚子裏倒是懷著一個龍種,就是不知是王子還是公主。


    不過饒是如此,眾人也是羨慕得緊。


    這太子太傅的身份,太顯赫了!


    “微臣,謝陛下。”


    杜晏大大方方接受了賞賜,那一臉得意傲嬌啊,笑容都快從皺紋裏溢出來了。


    眾臣見狀,隻能撇撇嘴。心酸啊,早知道,自己也留下守城了。


    哎。


    富貴險中求,古人誠不欺我也!


    張秋實繼續道:“第二人,便是慶陽公主,她於太廟斬殺阿克勒,此乃一等大功勞。”


    景泰帝皺眉道:“慶陽已貴為大公主,爵位已經到頂,便賜封地吧,不知張愛卿心中可有選擇。”


    身為工具人的張秋實一本正經道:“此事自然有陛下金口玉言而決。不過身為臣子,倒也願為陛下分憂,故而老臣有幾個提議,一是鳳陽之地……”


    鳳陽,那是李氏真正起兵之祖地,這當然不能隨意封出去。


    景泰帝直接打斷道:“還有別的嗎?”


    張秋實:“還有渝州……”


    渝州本是吳王的封地,可惜現在已經沒有吳王這一脈了。


    而這也是景泰帝的一個忌諱。


    畢竟,老吳是跟他的,可惜最後關頭,差點被李子安發現了馬腳,所以他隻能讓影一去處理了。


    景泰帝道:“慶陽乃是朕的皇姐,朕亦不想她遠去江南。再換個近一點的地方吧……”


    “近一點的……那就隻有長安了。”


    張秋實心中有些驚駭。


    因為這番話語,是慶陽公主偷偷派人向他傳達的。


    天子接連拒絕了兩處封地,那剩下的長安,絕對會同意!


    “長安……”


    景泰帝陷入了沉思。


    長安和洛陽隻是一江之隔,而且現在武帝城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還搞不清楚呢,長安便成了雞肋之地。


    如果交給慶陽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景泰帝做出了抉擇:“準了,那就改慶陽封號為長安公主,另食邑增至兩千戶,長安守備……五萬吧!”


    如此一來,慶陽就真的是有了實權之地!


    而且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養五萬精兵了。


    當然,隻是五萬兵力,在景泰帝眼裏並不會形成什麽威脅。


    但景泰帝有一點沒搞明白。


    這隻是沾染兵權的開始!


    這軍權一旦分了出去,那麽有些事情,就不再受他的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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