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一路策馬飛奔至北城門附近,而議和使臣的速度也不慢,已先一步進了蠻族大營。


    李諾最終還是遲了一步。


    不過他的出現,還是引起了附近觀望的百姓們的熱烈歡唿。


    可以說,李諾是以一人之力將蠻族大軍趕出了皇宮,趕出了長安城。


    衝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此詩之名,也隨著之前金甲戰士反追殺蠻族鐵騎而廣為人知了。


    李諾此時此刻就是老百姓們心目中的超級大英雄。


    尤其是這數萬將士,看向李諾的眼神裏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昨日那一戰,注定青史留名了。


    而他們,不僅是曆史的見證者,更是曆史的參與者,這份喜悅與激動,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有生之年之最。


    “大人,朝廷派人來了欽差,這是準備和蠻族議和嗎?”


    “盟主大人,剛才那些使臣在城門附近稍作停留,說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隻要談判成功,蠻族大軍就會北歸,這是真的嗎?可我怎麽覺得那幾個欽差有些不靠譜啊?”


    “李大人,俺們沒什麽見識,隻相信您,您才是咱們長安的守護神,你說句話唄。”


    人群很快圍了上來,七嘴八舌談論起來。


    李諾咋眼看去,除了將士們之外,便是那些麵有菜色的老叟老嫗,不過他們眼睛裏都充滿了對生活的渴望。


    但凡有點家產的長安人士,早就跟著天子一起遷都洛陽了。


    剩下的,大多都是長安附近各鄉各村的窮苦百姓。而之前組織長安老百姓南下,大多也都是婦女、孩子和青壯,至於這些老人,他們腿腳本就不太利索了,而在這深秋大冷天裏趕路確實有些困難。這一南下,也許沒死在蠻族鐵騎的追趕下,但極有可能把自個兒給累死。


    所以,他們也是萌生了死誌,留在了長安。


    當然,話又說迴來,好死不如賴活,既然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們斷然還是會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李諾看著這些可愛的老百姓們,笑道:“諸位鄉親父老,有我在,蠻族囂張不了。我李子安對天發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也在!”


    “李大人,俺們相信你,必能將蠻族的氣焰給掐滅,把他們趕迴北方大草原去。”


    “李大人就是我們的守護神呐!要不是李大人,俺兒子兒媳還有大孫子都要死在蠻族的鐵騎下了。李大人,俺也沒有別的什麽能讓看得上眼的東西……俺,俺,俺給你磕頭了。”


    有個瘸了腿的老頭子激動地直接跪了下去,給李諾磕頭謝恩。


    李諾趕緊將老翁扶助,說道:“老翁,別激動,好日子還長著呢。你大孫子有了,但哪裏夠啊。還要二孫子三孫子……子孫滿堂呢!”


    老頭感動道:“對對對,李大人,那老漢就承您吉言了。俺們大夥兒都相信你!”


    “好了諸位,你們也別聚在這裏了,雖然有將士們守著,但危險可不會提前通知你們要不要來臨,所以你們還是退迴內城吧。”


    “行!大夥兒都聽李大人的吧,別給李大人惹麻煩了,趕緊都迴去了。”


    老百姓們歡天喜地迴內城去了。


    他們人數雖少,但在這硝煙籠罩下的死寂一般的長安城裏,更像是注入了一劑勃勃生機之力。


    長安城,似乎又重新活了過來。


    看著百姓們離去的背影,雖然各個都纖瘦,甚至還句僂,但卻莫名的可愛,李諾嘴角不經意間便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覺得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


    人心都是肉長的,雖然他也沒指望迴報,但這麽一群可愛的人,值得他去守護,值得他去付出。


    不過很快。


    他的笑容便冷卻了下來。


    他眯起眼睛,望向了城外。


    既然有可愛的人,那麽自然也有可惡到該死的人。


    大胤的蛀蟲們,希望你們有點底線吧。不然,老子的浮屠刀能殺妖,自然也能殺人。


    ……


    五裏之外的蠻族大營。


    “報,大帥,營外有一群自稱是大胤使臣的人來了。他們請求和大帥見麵,說奉了大胤天子的命令,要和咱們議和呢。”


    有親兵來報。


    “去,將大胤的使臣引入偏帳候著。等本帥和諸位王爺將軍們商量好對策之後再接見他們。”


    金帳裏,阿克勒對親衛吩咐道。


    “遵命,大帥。”


    親衛得令離去。


    而阿克勒也是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掃數日的陰霾,他巡視營中諸人,道:“哈哈哈哈,看來不用去圍太廟和皇陵了,大胤還是很識相的嘛,這麽快就派人來議和了。諸位,你們且說說,我們要些什麽貢品好呢?”


    眾將領們也是跟著大笑起來。


    解氣。


    太解氣了!


    大草原未大一統之前,是有成百上千個大小不等的部落,後來,一代天驕橫空出世,一統了大草原。


    不過這位大可汗命短,在位不到三年就暴斃了。大草原再一次陷入了內亂,分分合合,最終形成了七大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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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便有了七部合盟會議,共同推出了一個大可汗,帶領蠻族七部。


    而今金帳中,七大部族的首腦們自然都在。


    原本他們對戰敗還是有些不滿,也將這不滿引到了阿克勒身上,畢竟他是大帥,他不負責誰負責?


    不過現在,眾人的情緒立刻發生了變化。


    大胤竟然派人來議和了,這說明什麽?


    說明大胤怕了!


    如此一來,也算緩解了蠻族內部的緊張氣氛。


    “哈哈,諸位暢所欲言,格局要大,眼睛更要看得遠一些,中原的富饒程度,遠遠不是我們能夠想象得到的。”


    阿克勒笑嗬嗬道。


    “大帥,那我就先提一點。女人!要很多很多女人。”


    “你個老色胚哈哈,要我說啊,肯定是要鎧甲和武器。有了這兩樣,還怕搶不到女人?”


    ……


    一時間,這大帥金帳便成了菜市場。


    這些個老家夥拎起袖子激烈爭論起來。


    爭吵了一個早上,總算商量出了一個詳細的結果。


    他們要的也不多。


    他們這次南下,死了十幾萬勇士,那麽大胤就要賠償三十萬中原女人,二十萬副精良的鎧甲和兵刀,還有茶葉、絲綢、陶瓷、烈酒等等,且必須要在北方選擇一個重鎮開放集市,大家互通有無。


    而最重要的是要和親!


    人類天子雖然沒有女兒,但聽說他有兩個還未出嫁的姐妹嘛。


    大胤兩個公主,不論是哪個,隻要是真公主就行,必須要嫁一個到大草原去!


    如此一來,大胤和他們北方蠻人不就結成親家了嗎?那就沒必要動刀動槍了嘛。


    不過蠻族不善言辭,他們一般有問題就直接動刀子了,所以,這談判人選該誰,便陷入了難題。


    大家你看我,我瞪你,都是推來推去。


    畢竟,讓他們拿刀砍人,那絕對是二話不說眉頭不皺,但談判……他們可是知道人族嘴皮子的厲害啊。


    大巫薩?


    這倒是一個最好的人選,可大巫薩之前明確說過,他唿喚蚩尤大神的指引,精力已經透支了,需要休息,不要去打擾他。


    “怎麽?沒人願意擔起這個任務嗎?誰願意,可多分五千個中原女人,五千副鎧甲!”


    阿克勒見眾人都不說話了,便以利誘之。


    可惜,利在大也沒用,畢竟大家在這一點上還都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們是有心無力呢。


    “要不,鐵達罕,你再戴罪立功?”


    阿克勒瞥了一眼坐在最後排默不作聲,自顧自喝酒的鐵達罕。


    這家夥,確實夠淒慘的了。被【兵家沙盤】砸中,死傷慘重。想戴罪立功攻打城門卻又在王陽明麵前折戟沉沙。被奪了權,手下將士都分給了阿克勒的兒子,帶著僅存的三千鐵騎南下追殺長安的逃民,結果又遇上了更加可怕的黃九劍,被斬了一隻手,現在還吊著個繃帶呢。


    這次金帳議事,他則一直借酒消愁,一句話都沒說。他愁眉苦臉著,不知道等迴了草原後,該如何向他的赤炎部落交代。


    “鐵達罕,鐵達罕……大帥喊你呢!”


    見鐵達罕不為所動,邊上一個好心人推了他一把。


    鐵達罕這才睜開朦朧的醉眼,作勢要站起身:“啊?大帥,有何吩咐?是要我上戰場嗎?來人,拿我的刀來,牽我的馬來。我雖隻剩一臂,但絕不皺一下眉頭!”


    阿克勒麵露不悅。


    不過一想到這家夥的慘狀,他也就不計較這廝的無禮了。


    其實這一戰中,蠻族雖然死傷十五萬有餘,但九成都是赤炎部的勇士……


    “大帥問你,願意代表我們蠻族去和大胤來使談判嗎?”


    好心人再次說道。


    鐵達罕麵露難色:“大帥,我不善言辭。如果要和談,為何不叫大巫薩?”


    “大巫薩精力透支,正在修養呢。”


    “就沒其他人了嗎?”


    “其他人和你一樣,也不擅長談判啊。”


    鐵達罕皺眉一想:“大巫薩之前開壇做法不是說相中了一個弟子嗎?”


    “對哦,大帥,那個小家夥叫什麽來著,他對中原文化有些熟悉呢。對了,他是鐵葉的親衛吧?”


    眾人立刻欣喜起來。


    顏鐵葉則在暗暗叫苦。


    他到哪裏給大家變出一個李子安啊?


    “鐵葉,你那親衛呢,別藏著捏著了,趕緊叫上來吧。”


    阿克勒也是打趣道。


    顏鐵葉硬著頭皮說道:“大帥,我那親衛陣亡了。”


    阿克勒惋惜道:“這樣啊,那太可惜了。”


    “真顏*鐵葉,你是豬嗎!這可是被大巫薩看上的好苗子,你也舍得讓他上戰場?”


    眾人紛紛斥責起來。


    “各位叔伯別激動,小侄倒是有一個辦法,定會讓大胤答應我們所有的要求。”


    阿克勒的兒子阿月罕知道,在這關鍵時刻,他若能有出彩的表現,那迴到草原後,子承父業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


    大哥雖然死了,但老爹老當益壯啊,他的那幾個未成年弟弟總要長大成人的,難免會有威脅到他地位的一天啊。


    他雖沒有阿旭達那樣一身蠻力,但他勝在腦子更好使!


    蠻力有什麽用?還不是被人家一刀給分了屍。


    所以,腦子好才是真的好。


    這不,機會不就來了麽!


    “哦?阿月罕小侄兒,有什麽好計策就快說來吧。”


    在座的都是長輩,不過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阿月罕也是好奇起來。


    阿月罕見老爹點頭示意,他便立刻站出來,目露精光,自信滿滿地分析起來:“大胤既然要求和,這就說明他們畏懼我們的武力。我們就在中營金帳接見他們,不過營帳外可以設立五百刀斧勇士,分列左右,以殺氣迎接他們。哼哼,就看他們敢不敢闖過這刀斧陣。他們一旦被嚇壞,那還不是我們說什麽就是什麽。”


    “那如果他們沒被嚇倒呢?我聽說中原的書生都是硬骨頭,明明都很害怕了,但為了可笑的什麽禮儀氣節,甘願赴死。”


    有將領問道。


    “那就殺!這不是來了三個使臣嗎?總有一個怕死的,將不怕死的殺掉,怕死的留下,看他還敢不敢嘴硬。而且,我們這底線不能讓他們知道。嗯,議和之時……我們先將底線翻十倍,然後隨便他們砍價,這樣我們就能大賺特賺。”


    阿月罕分析地頭頭是道。


    “哈哈,阿月罕這個主意好。我們嘴皮子是沒他們好,但咬定底線就沒問題了。他們不肯,我們就殺了他們。若還不肯,那就直去太廟和皇陵兩地。哼,就不信了,大胤的骨頭真有這麽硬!”


    “大胤就是軟骨頭,不然為何派來和談使者?”


    將領們開心大笑起來。


    “好,那就這麽定了!阿月罕,這五百刀斧手,就有你親自去挑人安排。來人,去通知那什麽使者,正午時分,本帥於金帳召見他們。”


    阿克勒滿意地做出了命令。


    這個兒子不錯,有勇有謀啊!嗯,迴去後,可要精心培養才是。


    至於死的大兒子,阿克勒也就傷心了一個晚上。


    草原上。


    生死太常見了。


    今晚還和你一起喝酒,明天就去見蚩尤大神,這樣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多到大家都已經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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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很快來到了正午。


    懷著忐忑而不安心情的三位正副使終於被帶到了中營金帳前。


    遠遠地瞥見五百個身高都在兩米五以上、裸著上半身,青筋暴起,兇神惡煞地舉著刀斧的蠻族勇士,作為正使的竇青山差點嚇尿了,許雲釧也沒見得好多少,麵色慘白,雙腿打顫,本以為是一趟撿功勞的輕鬆差事呢,可沒想象到,會有性命之憂啊。


    倒是孫長史,還算是維持了讀書人的最後一絲體麵。


    畢竟在官場混跡數十年,麵色不改,對專修儒道的他來說難度並不大。


    “走吧,你們跟在老夫後麵。放心,老夫敢斷定,這是蠻族的小伎倆,和我們的殺威棒差不多。他們要殺我們早就殺了,不會等到現在。”


    孫長史提了一句,然後向前走去。


    對於孫長史這般越權,竇青山並不生氣,反倒是感激涕零。本來他這個正使就是掛職的,他就是來鍍金的,具體談判事宜,還是孫長史來負責的。


    於是他們一左一右,膽戰心驚地跟在孫長史身後。


    而越靠近,便越感了壓力。


    這殺氣可是實打實的!


    “三位客人,大帥在金帳等你們了,請吧。”


    親衛笑著指著刀斧陣。


    刀斧勇士紛紛抬起刀斧,示意大胤使臣們從刀斧下方走過去。


    孫長史頓下腳步,說道:“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我聽聞蠻人熱情好客,這客人來了,可是有酒有肉招唿呢,難道傳聞錯誤?”


    不虧是耍嘴皮子的,這話,挑不出任何毛病就把馬屁給拍了。


    引路的親衛一時間不知如何迴話。


    阿月罕隻能親自出馬了,他走出來,說道:“哈哈,我聽說人族儒士不僅口才了得,更是膽識過人,所以我們才列出這個刀斧陣。當然,你們若是怕了也沒事,和我說一聲,我立刻讓人撤了。”


    這是故意以退為進呢。


    不過。


    他這一招,吃癟了。


    老孫同誌其實也怕的要死啊。他早些年受過傷,故而儒道修為也才八品境。


    這萬一誰刀斧沒拿穩落了下去,他們就人頭不保了呢。


    這次他們來了三個使臣呢,萬一蠻族要殺雞儆猴呢。


    所以……


    在蠻族麵前裝孫子,不丟人。反正也沒人知道。


    孫長史立刻問道:“不知這位勇士如何稱唿?”


    “我是阿月罕。”


    阿月罕傲然道。


    “原來是阿克勒大帥的二子阿月罕少將軍,失敬失敬……”


    老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功課的,孫長史急忙行禮道,“少將軍,這刀斧陣太可怕了,你趕緊把它給撤了吧。”


    將軍!


    阿月罕憋紅了臉。


    艸了。


    人族原來都是這麽無恥的?


    他隻是稍微客氣一下,這老家夥就順著杆子往上爬了?


    這還真是讓阿月罕進退兩難了。


    金帳內。


    眾人目睹這麽一幕,皆是哈哈大笑。


    他們當然不是在笑阿月罕,而是笑話人類使者孬種。


    阿克勒笑道:“哈哈,看,那兩個年輕的家夥,還沒進刀斧陣呢,腿就在抖了。”


    “嘿嘿,還有這個老的,我還以為有點膽色呢,結果也是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鑞槍頭啊。”


    “這次談判,我想他們應該會全盤答應了。”


    “嗯,來人,去告訴阿月罕,刀斧陣可以撤了,請三位欽差進來吧。”


    立刻有親衛跑了去。


    刀斧陣這才緩緩撤去。


    三人被帶入金帳。


    也根本不需要蠻族如何說話,這在中原人族曆史上最屈辱的議和條約就蓋上了天子玉璽章印。


    而沒過多久,小白也立刻從顏鐵葉那邊迴來報信。


    具體的議和條約內容也是立刻炸亂了長安城。


    眾人不理解,明明是他們贏了,可為何是大胤賠償?


    賠償女人、鎧甲、茶葉等等這些還不夠,還要讓他們最為愛戴的慶陽殿下嫁入大草原?


    眾將士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殺出去!


    這口氣,卡在喉嚨裏不出,太難受了!太窩囊了!


    守在城門附近的李諾很不理解,這些人害怕蠻族的刀斧陣,難道就不怕他的【浮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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