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都奉行中庸之道的陳雨彥在麵對家國大義時,也是表現出了文人該有的錚錚鐵骨,絕對不會和曹家同流合汙。


    曹總督為了不節外生枝,倒也沒怎麽為難陳雨彥。他雖被打入大牢,處境困難,但暫且並未有性命之憂,故而李諾並未將他帶出天牢。


    至於還被困在驛站而不得出的王朝馬漢等人,李諾也沒有特意去解救。


    他在等曹家出招。


    然而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一連數日,曹家都沒有什麽動作,甚至十分的低調。


    李諾微微一想也明白了,這應該就是暴風雨降臨前夕的寧靜。


    九月三十。


    霞雲翻湧,光芒萬丈。


    西南方,一道狼煙騰起,直衝天際。哪怕是在廣陵城內的平頭百姓們也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梅關的方向,離他們廣陵郡不過百裏之地!


    梅關有戰事發生?


    是西楚還是南蠻?


    亦或是兩者合兵一處,大軍壓境?


    眾人冷吸一氣,憂心不已。


    廣陵郡,並沒有巍峨厚實的城牆!


    萬一梅關失守,那麽敵人一夜之間就能奔襲廣陵,屆時狼煙四起,兵災之下,他們隻怕要家破人亡了……


    清風樓。


    “公子,剛得到消息,西楚先鋒鐵騎以破竹之勢兵進梅關,後麵還有二十萬大軍,日落之前定能抵達,梅關危矣。”


    百曉生急匆匆跑來,手裏捏著一份密報。


    李諾佇立於窗台前,雙眸凝望著天上的烽火狼煙,喃喃歎道:“終於來了。”


    百曉生小心翼翼道:“公子難道不擔心嗎?”


    李諾慢慢轉身,瞥了百曉生一眼,道:“梅關乃是天下第三雄關,莫說二十萬,即便西楚舉國五十萬兵力齊出,也攻不下這道梅關。”


    百曉生將密報呈上,苦笑道:“南蠻子也摻和進來了,他們野戰無敵,攻城拔寨又有黑犀奎牛騎兵,可不容小覷。最怕的就是巫族也參與進來,一旦夢巫施展【入夢大法】將楚守義這位新任梅關守將迷魂,梅關隻怕真的擋不住……”


    李諾點點頭,詢問道:“曹家還沒有動靜嗎?”


    百曉生搖頭:“沒有,咱們這位曹總督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城裏現在都亂套了,有說要派援軍去支援梅關,有說要護著百姓撤離。”


    這幾日,李諾也在暗中尋找這位曹總督呢,隻是將整個府衙還有曹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這比泥鰍還要滑溜的老家夥。


    這廝確實是個老狐狸,知道會有被“擒賊先擒王”的風險,便將自己給藏了起來。


    人家不露麵,李諾也是沒轍了。


    “這樣,你在城裏仔細盯著,一旦曹家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用【文鶴飛書】傳於我。”


    “大人這時候是要去梅關?”


    “嗯,無論如何,梅關不能被破。”


    李諾明白不能再繼續呆在廣陵了。隻要他在,那麽曹總督絕對不會露麵。


    敵人好對付,拒敵於城外即可。


    而內部才是關鍵!


    梅關乃是天下有名的雄關,沒有五十萬兵力休想硬攻得下,但若是從內部瓦解,那就變得很容易了。


    任天行失蹤後,接替梅關守備一職的是平南伯楚守義,這是鎮南伯的兄長、和李諾有過節的楚望嵩的生父。


    楚式一門雙伯,世受國恩,按理說應該不會叛變,但凡事都有萬一。


    一聲鶴唳。李諾翻身躍上文鶴,駕鶴西行。老鷹王這張底牌自然是要先留著,可不能輕易示人。


    不過小半個時辰就飛過了這百裏之地,降落在梅關之外的某個山頭。


    雖還未看到大軍壓境,但梅關此時已然草木皆兵,如臨大敵,連兵家的護關大陣都已開啟。


    李諾此時衣著大變,一身綾羅綢緞已褪去,換成了青色麻衣,頭戴鬥笠,腳踩芒鞋,腰懸寒刀,妥妥一副江湖窮刀客的打扮。


    他隨意尋了一處荒廢了的山間城郭半躺下,眸光則投向了西南。


    沒過多久,他便感覺到了山體微微顫動,滾滾馬蹄由遠及近,萬馬奔騰之勢於視線盡頭顯現。


    這是……


    李諾直起背,童眸一縮,一大群身穿暗紅色鐵甲的騎兵席卷而來。


    他們軍陣整齊,紀律嚴明,萬騎奔行,渾然天成。


    這是血浮屠鐵騎?


    這怎麽可能!


    李諾眸中閃過濃濃詫異。


    這片大陸上,有三支威震九州的鐵騎。


    北蠻的虎豹騎,一統北域草原七大部落,而今被劍神拒之武帝城外,不得南下半步。


    中原王朝的黑魔騎軍,不過隨著大周戰神的死去,他們也是泯滅於曆史長河。


    其三便是這支血浮屠,一直以來都是在極西之地鎮壓魔淵裂縫,千百年來也就隻有一次踏足過中原,而也正是那一次,讓他們留名青史。


    他們成功阻止了大周戰神南下,於西楚郢城外,和黑魔戰騎正麵衝鋒而不敗!


    真沒想到,西楚竟然再一次調動了這支血浮屠。


    這一萬血浮屠騎兵身後十裏處,則是西楚的二十萬大軍,大軍期間,還混著一支萬餘人的南蠻部隊!


    梅關上鴉雀無聲。


    所有兵將都忍不住心顫。


    半個時辰後,西楚大軍終於兵臨城下。


    李諾閉上眼睛,放開神識細細感知,他並未察覺到巫族的身影。


    巫族沒參與進來,總歸是一件好事。


    梅關附近早已堅壁清野。


    兩軍對峙沒過多久,梅關上便走出一員武將。


    楚守義藝高人膽大,直接冒頭,鼓起內勁,吼出滾滾雷音:“何人犯我大胤邊境!念其未鑄大錯,速速退去,否則本將手中之刀,必斬汝之項上人頭!”


    底下騎軍分開兩道,緩緩踱出一馬。


    汗血寶馬上,騎著一個略顯病態的青年。


    李諾差點驚叫出來!


    任天行!


    他怎麽混在西楚大軍中?


    而且看樣子,他是西楚大軍的主帥!


    李諾唿吸稍稍紊亂,恨不得立刻下去好好責問一番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過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平南伯,別來無恙啊。”


    病態青年揚起頭,懶洋洋道。


    “本將軍該是該叫你任天行呢,還是薑景燦?”


    楚守義目光冷冷地掃量著關下這個青年。


    而他身後的五百親兵也是引箭待發,隻等他一聲令下,就要將關下青年射殺成刺蝟。


    李諾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楚守義叫任天行什麽?


    薑景燦?


    那個派人追殺薑秋月,又政變奪權,逼迫國主退位的西楚大王子?


    無間道?


    臥槽!


    任師兄,要不要玩得這麽大啊?


    梅關下。


    青年提了提韁繩,駕著馬踱步至逼近梅關,與楚守義不過十丈距離。


    他笑了笑:“真是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隻是迴去繼任了下王位。這不,又迴來了嘛,我還是任天行,還是梅關守將。”


    楚守義神情複雜道:“老夫不明白,你在梅關鎮守了十年,按理說想要取之輕而易舉,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楚守義指的是任我行為何非要迴西楚引大軍過來?


    任天行隻是笑笑,沒說話。


    李諾沉思一番,倒也稍微明白一些。


    應該是要拿梅關練兵吧。


    畢竟西楚隱忍數十年,他們的大軍都在暗中培植,並未有實戰經驗,而用梅關當作磨刀石,正正好。


    任天行太熟悉梅關了,關內的一草一木,皆是了如指掌,這便有了很大的容錯率。


    唯有被戰火洗禮過的軍隊,才能凝練出真正的軍魂。


    薑秋月,輸的不冤!


    任天行,或者說是薑景燦,將鋒利的爪牙隱藏起來,低調了三十年,而在這一刻,終於重新亮了出來。


    李諾心中有些發苦。


    他媽的不是老狐狸就是老泥鰍,這布局都是十年起步的,他怎麽和這些人鬥啊?


    任天行才高八鬥,性格內斂,怎麽就會得罪崔相,然後被貶去嶺南當守備呢?


    敢情人家是故意的!


    這一手無間道,玩的真是溜!


    唉。


    也不知恩師知曉此事會作何感想……


    任天行走迴軍中,大手一揮,這支血浮屠便齊頭並進,胯下戰馬每邁出一步,大地都要震上一震。


    他們從頭到腳都被血色戰甲覆蓋,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手上兩米長的斬馬刀於陽光底下寒芒盡露。


    李諾有些好奇,這支血浮屠應該算是西楚最大的王牌,為何這麽快就翻開讓人看呢?


    在最關鍵時刻用不好嗎?


    而且,還直接放棄了騎軍最大的優勢——奔襲!


    沒了速度,騎兵就是活靶子啊。


    對於任天行的指揮藝術,他實在難以理解。


    “殺!”


    西楚方出招了,楚守義自然也不能落後,一聲怒喝,大手一揮,身後弓箭席卷而出,遮天蔽日,期間更是夾雜著破魔箭。


    然而,對付這群血浮屠,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血色鐵騎不閃不避,一步一步向前,步伐整齊有序。


    咣咣當當的聲音響起,這些百丈之外都能入木三分的弓箭沒能在血甲上留下任何痕跡。


    “破軍!”


    任天行輕喝一聲。


    靜默無聲的血甲戰騎便齊齊揮刀。


    嗡——


    動作整齊劃一,竟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刀鳴!


    卡察——


    守護大陣在這萬刀合一之下,直接龜裂。


    “再破!”


    又是寒光炸起。


    梅關城牆寒芒炸裂,被劈出了一個三尺寬、十丈深的大裂縫。


    守關將士們此時都是露出了懼意。


    當然,最讓他們崩潰的是,一直被他們愛戴的頭兒,竟然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麵,將矛頭指向了他們?


    他們的手和心都在顫抖,根本沒搞明白是怎麽迴事。如此,他們哪裏還能提得起士氣?


    人心,都是肉長的啊。


    楚守義迴望了一眼身後的將士們,除了他的五百親兵依然臨危不懼視死如歸之外,其他數萬將士,竟都沒有了戰意?


    他眼中閃過一絲灰盡。


    梅關。


    守不住了啊。


    當然,在來梅關做這個守備將軍之前,他也是被天子喚進宮麵奏過。


    天子的意思是梅關守不住就撤迴來,不會怪罪於他。


    當時他還以為這是聖恩卷顧,便拍著胸膛說關在人在,現在仔細想來,天子應該也是有所察覺了啊。


    可是,若現在就棄守梅關,他這麵子上也掛不住啊。


    平南伯在南方夾著尾巴灰溜溜逃迴了長安……


    這不是給他們楚家抹黑嘛!


    但若要真刀真槍幹上一場……底下的可是血浮屠,連守關大陣都被劈裂了,他拿什麽抵擋?


    正值進退兩難之際,血甲鐵騎分開,任我行又拍馬走上前。


    威以立,接下來當然是施恩許利了。


    任天行文氣湧動,舌綻金蓮:“關上的兄弟們放下兵刃,你們應該了解我,我是絕對不會傷害梅關百姓的。”


    鳥鳥之音,直擊人之內心。


    一個裨將上前,心思複雜道:“任將軍,請你告訴我們,你明明是我們的將軍,可為何要帶西楚大軍攻打我們?”


    任天行笑道:“聶老弟啊,我是任天行,也是西楚的大王子薑景燦。我今日率軍而來,並非攻打梅關。”


    “那你是……”


    “大胤天子早已放棄了嶺南,曹家又是一手遮天,若非我們走私茶馬古道換來點軍餉,咱們隻怕早就餓死了。我來是給你們還有嶺南的老鄉親們做主的,又怎會傷害你們?”


    “真的……”


    “我和你們同甘共苦十年,何時騙過你們?”


    “任將軍,我信你!”


    姓聶的裨將將手中長槍一丟。而其他將士見有人帶頭,也是紛紛效彷。


    任天行的威望早已深入軍心,在這一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梅關。


    可以說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


    楚守義很想抽刀將這些叛軍殺掉,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隻有五百人,如何與這數萬人作對?


    他對梅關的將士們來說隻不過是一個外來者,自然沒有任天行得天獨厚的優勢。


    而且,梅關將士也著實對朝廷沒有什麽好感。


    李諾心思無比複雜。


    他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為任天行守護梅關,可是現在……


    原來他才是小醜!


    不過有一點他不解。


    薑秋月為什麽要騙他?


    任天行明明就是薑秋月的大哥啊,可為什麽要騙他說任我行去了大青山呢?


    也罷。


    猜來猜去不是他的性子。


    既然任我行出麵了,那麽當麵問就是了。


    ———


    楚守義見大勢已去,便帶著五百親兵棄關而去。


    梅關大門緩緩開啟,五萬將士卸甲棄刀,全體出關迎接任天行入關。


    就在任天行率領大軍準備進梅關時,有一男子遠遠走來。


    男子用刀柄頂了頂鬥笠,露出了一張帥氣的臉龐。


    任天行並未露出吃驚的神情,他仿佛見了老友一般,笑道:“你還是來了。”


    “為什麽?”


    李諾一步一步上前,氣勢愈發凜冽,讓人窒息。


    三品武夫的氣勢,在這一刻凝練至巔峰。


    秋風自卷蕭瑟,砂石樹木崩裂。


    二十萬大軍紛紛緊張起來,即便是血浮屠的胯下戰馬也是忍不住打顫嘶鳴。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便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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