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瞬間就將天地縫織了起來,大風卻慢慢停歇了,李煜的視線沒有受雨線影響分毫。撐著油紙傘的姑娘慢慢走近了,隨著麵目的顯現,李煜一下就被帶迴了平安鎮,是她。女子的容貌沒有絲毫改變,白色的衣裳換做了道袍,在冷淡的表情下,顯得特別的出塵。


    李煜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杭城到武當山的馬車上,一路上即使是遇到賊人,近距離接近血腥,她也是半點不受影響。現在想來,這種清靜的脾性倒是很適合太極功法。


    女子見到李煜,腳下一頓,似乎也是覺得雨中的男子有些眼熟。就在李煜準備繼續趕路的時候,女子攔住了他,確切的說是擋在了他的麵前。女子用那雙平靜地眼眸緩緩打量了李煜一陣,接著將手中的傘遞了過來,而她的身上流轉開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她身體周圍的大雨都被彈了開去。


    真武太極心法,李煜一眼就認了出來,看光暈的凝聚度,等級已經在五十級以上了。


    “謝謝。”李煜沒有推辭,將紙傘接了過來,盡管他身上的道袍已經被淋濕了。


    女子沒有接話,如同一般的師兄妹一般,點了點頭,便從李煜的身邊掠過,輕靈的步伐絲毫不受大雨的影響,等到李煜迴頭的時候,玲瓏的身影已經模糊在雨霧中了。


    “師兄,你在看什麽呢?”


    李煜不用迴頭,這才是純色來了。


    “師兄,你的傘從哪來的啊!”純色來的已經夠快了,但還是沒有雨來的疾。


    李煜收迴眺望的視線,“一位師妹借的,我不認識。”說著看到純色一臉的失望,心下知道她是特意來接他的,心中一暖。“走吧,我們迴去!”


    純色一笑,忽然將她手中的傘一移,轉眼就挽住了李煜的胳膊,和他擠到了一把傘中。李煜無奈,隻得擁住她,這紙傘有些小,兩個人顯得有些擁擠。


    ***


    下雨天,天色暗得早了許多,純色早早地就將蠟燭點上了。


    “師兄,純言師兄下午過來了一趟。”


    李煜這時正坐在椅子上調息,“有事?”


    純色搖了搖頭,走到桌子邊鋪好紙,準備抄寫。“他見你沒有迴來就走了,不過我瞧他的神色,應該是有事的吧!”


    “純色師妹,純陽師兄迴來了嗎?”就在純色話音剛落,一陣敲門聲傳來,純言來了。


    純言進來後見到李煜在,便過來見了禮,“純陽師兄,山下有人急著見你,等了好久了。”


    李煜聞言,收功站了起來,“走吧。”


    這時候天色暗了,雨似乎下的愈加大了,而且還起了大風,明心峰上的竹林被吹得嗚嗚亂響。純言沒有打傘,淡淡的白光罩身,雨水不侵。盡管隻是普通的太極心法,等級卻是不低了。李煜沒有逞強,接過純色遞過來的雨傘,便隨著純言往真武大殿而去。


    麵前是位中年人,相貌很是普通,李煜並不認識,對方一開口李煜便確定自己確實沒見過他。


    “請問您就是武當派純陽道長麽?”


    李煜點了點頭,說著亮了亮自己的門派印記,上麵刻有自己的道號。


    來人確認了李煜的身份後,小心翼翼地從背後取下一個包裹,“有人委托我把這個包裹帶過來,交待我一定要親手交到您的手裏。”在看到李煜接過包裹後,便告辭離開了,顯然隻是幫人跑腿類似信差的人。


    李煜對純言點了點頭,準備離開,“有空多抄抄經書,道心很重要。”


    純言本來對道心並不是那麽在乎的,宋遠橋宣布限定離開命令的時候,他也很是鬱悶了一陣。他作為真武大殿的守護者,本來出去的時候就不多,現在恐怕更是難得了,好在他的道心已經有了十多萬,離目標已經很近了。不過在聽到李煜的話語後,心中一動,連連向李煜道謝。道心,看來確實很重要。


    李煜推開房門的時候,純色正在抄寫經書。屋內靜靜,不停跳動地毛筆,摩挲紙張發出的微微響動,和門外的風雨形成鮮明的兩個世界。


    “師兄,迴來啦。”純色見到李煜迴來,手中的筆自然地就停下了。她在看到李煜隨手放了個包裹在桌上後,好奇心一起,順手就抓過來打開了。包裹內有一封信,還有一塊布,純色抖開,發現是一麵旗子,隻有半截,上麵可以看出平安二字。


    李煜接過純色遞過來的信封,打開,抽出信紙。


    明日午時,平安客棧。


    字跡很難看,別別扭扭的,沒有稱唿沒有落款,隻有這一句話。李煜心中一動,思緒迴到了那個雨夜,平安鎮的平安客棧,蘇韻還有侯三。李煜有些奇怪,就算是侯三的大哥要報仇了,可這和他沒有關係啊!不過在看到被斬得隻剩半截的客棧旗招,李煜心中一定,明天看來得過去一趟才行。


    這天晚上,李煜並沒有通宵抄書,而且早早就迴屋了,在床上調息直到天亮。


    一夜風雨過去,山上空間更為清新,地麵上落滿了枯枝樹葉。李煜獨自下了武當山,在山腳那個鎮子裏租了輛車,往杭城而去。


    雨水過後,路麵變得甚是泥濘,馬車走起來也比平時慢了許多,不過好在起身很早,到達杭城的時候,杭城的早市才剛剛散去,時間上還很充裕。


    李煜在車馬行內等了一刻鍾,便坐上了去平安鎮的馬車,車上人不多,多是些趕完早市的普通人。


    馬車在城門口停住,有兵士過來檢查了一下便放行了。就在李煜準備閉目調息一下的時候,馬車在車把式的唿喝聲中再次停了下來。不一會,門簾被人掀開。


    李煜看到上來的人,倒沒有特別吃驚,黑衣鬥笠麵紗長劍,正是杭城捕頭蘇韻,這讓他更加確定書信正是因蘇韻抓捕侯三而起。


    蘇韻在車廂內掃了一眼,看到坐在裏麵的李煜,眼神特別打了一下等,接著就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了。


    杭城到平安鎮很近,天氣晴好的時候一個時辰左右就能到了,現在路有些不好走,李煜卻是在一個時辰後站在了平安鎮那座看起來久經風雨的牌樓下來。牌樓旁邊正是小六家的平安客棧,隻是現在那裏隻留下了很短的一截布料。


    蘇韻並沒有打什麽等,下馬車後直接就推門進了客棧,門沒有鎖。


    “都到齊了,好。”


    李煜一走進客棧,就聽到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聲音有些耳熟。等到適應了屋內有些昏的光線後,李煜一怔,說話的那人正是昨天送信到武當的中年人。


    “我是侯三的大哥,侯三死了,我隻能找你們報仇。”中年人的聲音很低沉,話語中不帶一絲殺氣。


    客棧內算上李煜自己,一共有六個人。小六一家三口正躲在櫃台後麵,用驚恐的眼神望著中年人,而先一步進來的蘇韻,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出去打。”蘇韻忽然開口。


    “侯三雖然壞,但是罪不至死。蘇韻,我聽說你是杭城最好的捕快,那就應該知道,侯三最多隻能算*。”中年人卻不急著出去,隻是望著桌子說道。


    蘇韻沉默。


    中年人抬頭看了看她,“我武功沒你高,就算拔劍也是輸。但是侯三是我兄弟,就算我再無能,這仇也得報。”李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很是平靜。“所以,很抱歉。”


    李煜就看到中年人手中火光一閃,輕微的嗤嗤聲便傳了過來,隨著中年人的起立,椅子下麵堆放的炸藥便顯露了出來。而躲在櫃台後麵的三人見狀,更是魂飛魄散,小六的父親用力拉起他身邊疲軟的女子,推著小六就往門外跑。


    “沒用的,你們跑不過的。”中年人一臉平靜地看著驚慌的一家人。


    蘇韻身影一閃,中年人隻是看著,根本連躲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他倒也清楚,就算是躲,也是無用的。而這時的引線已經燒到椅子下去了,蘇韻的劍已經來不及去斬了。


    劍光一閃,中年人覺得嘩啦一聲,身體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等他低頭看去,卻是自己軟軟倒下的軀體。利劍,將他的身體分做了兩半。餘光中,就要燃盡的引線在鮮血的澆灌中瞬間就熄滅了。中年人遺憾地歎息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出聲了。


    蘇韻甩了甩長劍,收劍入鞘,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塊銀錠,放在桌子上,“買口棺材,把他好生埋了罷!”說完就不發一語地向門外走去,也不管小六他們聽沒聽見。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從李煜進門到蘇韻離開,中間就幾句對話。


    看著眼前的場景,李煜覺得本來淡漠的心裏沸騰了。


    蘇韻很殘忍,但是這種殘忍救下了他們。李煜無法想象蘇韻該是經曆過了什麽,才能如此淡定。而那中年人雖然很可憐,但是這可憐人卻又很可惡很可悲。或許,他們本來都是好人,隻是可惜,這裏卻是江湖。


    李煜忽然懂了一句話,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中年人欠了兄弟情,所以,他還掉了人生。而他,李煜,從今天起,欠了蘇韻一條命。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江湖恩怨,生死原來隻在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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