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他走了無數次,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讓他覺得無比漫長與難捱。


    鑰匙插進鎖孔,房門被打開,紀安陽與夏執一前一後迴到他們的小蝸居。


    房門在身後關閉的瞬間,夏執想也不想,“噗通”一聲跪在玄關上。


    膝蓋撞擊地麵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讓紀安陽的腳步為之頓了一下。


    夏執雙手用力抓住衣擺,將熨燙平整的燕尾服抓出褶皺,他抬眸用力盯著紀安陽,盼望著哥能迴頭看他一眼,這樣他的苦肉計才能繼續唱下去。


    可紀安陽卻沒如他的願,腳下的步伐在頓了一下後繼續邁開。


    他就當沒有夏執這個人,繼續該幹嘛幹嘛。


    洗衣服晾曬衣服,走進廚房準備晚飯,然後將晚飯端上餐桌獨自享用,最後收拾碗筷準備洗完澡後上床睡覺。


    “哥……”被忽視的夏執終是忍不住發聲,在紀安陽路過客廳時,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他都跪大半天了,哥竟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紀安陽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後轉頭望向夏執。


    他用了許久的時間平複心情,如今是該和夏執好好談談了。


    哥停下了,哥終於肯看他了,夏執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哥,你跟我說說話行嗎?哪怕罵我一頓也好,我很心慌,哥,你不說話的時候我喘不上起來怎麽辦?”夏執紅了眼眶,眼淚快速凝聚,順著臉龐吧嗒吧嗒的落下來,他伸手抓住紀安陽的褲腳,卑微的出聲乞求。


    紀安陽隻垂眸望著他,雙眸沒有泛起絲毫漣漪。


    “哥,我錯了,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想要我了嗎?”夏執膝行兩步,壯著膽子抱住紀安陽的小腿,將眼淚摸到他的衣褲上:“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不要我,求你了。”


    眼見紀安陽依舊保持沉默,夏執真急了。


    “哥,就算養條狗,也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吧?”臉上巴掌印已經消退下去,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淒慘更可憐一些,夏執抬手用力抽自己:“狗狗做錯了事,你打他不就好了嗎?你打他啊!但你不能不要他。”


    “夠了,夏執,你還敢胡鬧。”紀安陽說不出是生氣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些。


    一聲厲喝,夏執便立馬縮迴手,乖乖跪伏在地上,低垂下腦袋:“哥,我不鬧了,你……你別生氣。”


    紀安陽以手扶額,有些頭疼,低聲命令道:“去洗澡。”


    “哥,你說什麽?”夏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說去洗澡,然後我們……好好談一談。”


    “好,我這就去洗澡,哥,你等我洗完澡,我們好好談。”夏執扶著鞋櫃站起身,先踉踉蹌蹌跑去臥室拿了換洗的衣服,緊接著才朝衝進浴室。


    他的動作很快,待夏執洗完澡走出來,紀安陽已經端坐在沙發上等著他了。


    脫掉量身定製的高端燕尾服,換上紀安陽從地攤上淘來的棉襯衫,高高豎起的劉海被水打濕之後,散落在額前,麵前這個人,似乎又變成了那個與他朝夕相處的小愛人。


    紀安陽的態度稍微和緩了些,但夏執依舊不敢放肆。


    見哥坐在沙發上,他下意識就想爬上去把人抱住。


    猛然意識到自己還沒博得哥的原諒,夏執攀爬的動作頓住了,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把手縮迴去,小心翼翼的蜷跪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然後拘謹的抬頭,邊觀察紀安陽的臉色,邊期期艾艾的喊哥哥。


    “說吧,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夏執抿了抿嘴唇,沉吟許久,才幹巴巴的開了口:”哥,那天來花店買玫瑰花的客人,秦放管他叫裴叔,他其實是我爸爸,裴斯義,裴氏軍工的幕後董事。”


    “我不是窮大學生,我的媽媽是上將夏蓮,我是她唯一的兒子。”


    能住在那麽大的莊園裏,還讓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討好奉承,紀安陽已經猜到夏執身份不一般,隻是這不一般的程度,依舊超乎了他的意料。


    是自己太蠢,就算夏執真是窮苦出身,可他身為頂a,又怎麽可能淪落到露宿街頭的地步?自己竟傻傻的相信了夏執的一麵之詞,還引狼入室,把人帶到家裏。


    “還有呢?”既然都開始了,那就一股腦交代清楚了,紀安陽倒要看看,這個小混蛋到底對他撒了多少謊?


    “我……我能喝酒,千杯不醉。”


    “之前說那輛機車是秦放的,其實是我的。”


    “我每次跟哥說和秦放一起去打球,其實是去打槍和賽車。”


    聽到這,紀安陽騰地一下站起身,夏執像是受了驚嚇,聲音戛然而止。


    胸膛起伏,紀安陽用力的深唿吸,吸氣,吐氣,吸氣,吐氣……麵上的表情才逐漸恢複平靜。


    一時間,夏執竟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這才哪到哪呢?他還有好多沒敢坦白呢。


    哥現在已經氣成這樣了,他真怕自己全說出來,哥會氣昏過去。


    “還有嗎?繼續!”紀安陽坐迴沙發裏,示意夏執接著說。


    “我……”夏執張了張嘴,心底一番天人交戰後,才視死如歸的交代:“我在哥的手機裏安裝了定位追蹤。”


    話音剛落下,紀安陽又騰地一下站起來,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嘴唇顫抖,明顯已經氣到失去理智。


    左右瞧了瞧,沒找到趁手的工具,紀安陽徑直走進廚房,抄起灶台上的鍋鏟走出來。


    “你再說一遍,在我的手機裏安裝什麽了?”


    夏執沒敢抬頭,但隻通過餘光瞄一眼也清楚,他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頓打了。


    “我在哥的手機裏裝了定位追蹤。”夏執小聲嘟囔。


    “你混蛋。”紀安陽抬起手中的鍋鏟,對著夏執的後背,重重的打了兩下。


    夏執抿緊唇一聲不吭,硬生生的受了。


    “還有嗎?”


    “我……我在家裏安裝了針孔攝像頭。”既然都已經開了頭,那就索性全抖出來,哥這次還給他機會主動坦白,他若有所隱瞞,日後被哥發現,後果隻會更嚴重。


    話音剛落下,後背上又挨了兩下,夏執咬牙繼續道:“花店裏也……。”


    這次不等他說完,鍋鏟就已經落到後背上,紀安陽氣的整個人都在發抖,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定位追蹤,安裝針孔攝像頭,他竟然監視自己,他怎麽敢的啊?


    一樁樁,一件件,紀安陽隻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人用拳頭重重的捶了好幾下,疼的受不住。


    隱瞞,撒謊,演戲,全是欺騙,這個小騙子!


    打擊太大,紀安陽脫力的坐迴沙發上,宛若一尊入定的雕像,久久沒再發聲。


    眼眶酸疼,卻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哭不出來。


    紀安陽覺得自己很沒出息,被小自己六歲的alpha玩弄戲耍到如此地步。


    哥罵他也好,打他也好,夏執都能接受,唯有這種這種一言不發的沉默讓他無所適從。


    “哥,你別不說話,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不敢了,我把定位追蹤刪除,把針孔攝像頭卸掉,以後再也不撒謊了。”


    “哥,你讓我牽你的手好嗎?或者讓我摸摸你行嗎?實在不行的話,你踩我一腳也好?我想觸碰到你,哥,你這樣我害怕。”


    第38章


    不安的情緒儼然快要將他吞沒,體內每一根神經都在咆哮,內心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夏執努力壓製,眼眸逐漸泛紅。


    “現在說害怕,你對我撒謊的時候怎麽不覺得害怕?你做這些混賬事的時候怎麽不害怕?夏執,你嘴裏有一句實話嗎?”


    紀安陽氣的直掉眼淚,覺得自己太可悲了,居然把餘生托付給了一場謊言。


    “我愛你是真的。”夏執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低吼:“就算所有都是假的……我愛你也是真的。”


    紀安陽愣了一下,與夏執對視良久,晶瑩的眼淚止不住,吧嗒吧嗒的落在手背上,半晌後,他嘶啞著嗓音低聲問:“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騙我你是窮苦大學生?”


    撒謊總得有原因吧,雖然已入深夜,紀安陽還是想把事情一件件的捋清楚了。


    “哥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記得,我之前公司樓下的廣場。”


    “其實初次見麵我就盯上哥了。”夏執的眸光鎖定在紀安陽身上,認真交代事情的前因後果:“我派人調查了哥的資料,哥性格軟弱沒有主見,我若是以夏家太子爺的身份接近,哥肯定會像蝸牛一樣抗拒的縮進殼裏,我知道哥是孤兒,我捏造無家可歸的身份,更容易讓哥同情心泛濫,然後我再發起追求就會事半功倍。”


    他是夏家太子爺,他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alpha,他是詭計多端的夏執,趨利避害是他的本能。


    被人當麵說性格軟弱,沒有主見,哪怕明知這是事實,紀安陽還是氣的攥緊了手裏的鍋鏟。


    隻是他遲遲沒下手,生怕自己會摻雜會個人情緒而有失公允。


    他打夏執,是因為夏執撒了彌天的謊,做的很大的錯事,不是因為他說了氣人的實話。


    “哥,我知道你想揍我,動手吧。”夏執敏銳的觀察到哥抬起又落下的手,冷靜的背過身子去,方便紀安陽下手:“我知道,無論有什麽理由,撒謊都是不對的,哥要是覺得能接受,打我一頓消消氣,就原諒我吧,哥要是覺得不能接受……”夏執頓了頓後自暴自棄道:“就打死我吧。”


    紀安陽極其認真的想了想,能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夏執撒謊的出發點,是想快速有效的接近自己。


    思考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紀安陽想通了,他抬起手,一鍋鏟打在夏執的後背上,同時教育他:“你不該撒謊。”緊接著又高高揚起了手:“後麵有那麽多機會跟我坦白,你都繼續藏著掖著,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夏執挫敗的搖搖頭,隻是繃緊了身子。


    紀安陽的手落下來,又揍了他兩下。


    “接著說,為什麽騙我機車是秦放的?”


    “因為前麵已經騙哥我是窮苦大學生了,為了不露餡,隻能說機車是秦放的。”


    說起來,這跟剛才是一碼子事,都是同一個謊言,紀安陽已經教育過他了,所以這次並沒有再動手打他。


    “明明酒量很好,為什麽騙我說不會喝酒?”


    聞言,夏執的眼珠子在紀安陽看不到的視角裏偷偷轉動兩圈,支支吾吾的作答:“因為想在包間裏欺負哥,不借著耍酒瘋的由頭,哥肯定不會讓我欺負。”


    話音落下,後背上驟然重重的挨了三下,夏執悶哼一聲後,委屈的扭頭望向紀安陽,難以置信道:“捏造身份那麽大的錯事,哥也隻打了我三下,為什麽這個也要打三下?”


    “因為你的出發點就是為了欺負人,性質極其惡劣。”紀安陽兇巴巴的吼他,同時揚起了手中的鍋鏟:“敢頂嘴?你是不是還想挨揍?”


    夏執抿了抿嘴,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迴去了。


    “繼續,為什麽出去玩要騙我說是跟秦放去打球?”


    “就是偶爾想玩兩把刺激的,又覺得哥接受不了這種極限運動,打槍是我從小就會的,不危險,賽車有點危險,但我能掌控好,不會出事。”


    “打槍沒危險就算了,賽車真的很喜歡嗎?戒不掉?”紀安陽眉頭皺的緊緊的,他偶爾也會刷到賽車失事的新聞,夏執居然背著他去玩這個,真是想想都一陣後怕。


    “跟對哥的喜歡比起來,它不值一提,哥若是不喜歡,我以後再也不玩了,就算真要玩也會跟哥說的,不會再偷偷摸摸的去。”


    夏執的滿分迴答,讓他成功逃過了挨打,紀安陽隻是點點頭,握著鍋鏟的手卻沒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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