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帝辰時起,罷朝,下令宮宴連席三日,以慶歡年,有功諸將皆可入席,帝大醉。


    寫完最後一筆,張橫吹幹筆墨,緩緩合上起居注。


    他是大黎四帝史官,曆經四朝,共計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來,張橫筆耕不輟,抓住任何機會記錄下帝王所說的每一句蘊藏有詔令的話,即使是最悠閑的木匠皇帝,每日起居注都能有四五扇紙。


    然而這一年的年關,卻是張橫最輕鬆也最無聊的日子。


    寥寥三兩句便能將順帝一日言行舉止述完,順帝一醉,基本便宣告一日的的工作收工,了不起第二日再加個“未幸”或者“夜幸令妃,未成”上去。


    日日重複,毫無新意。


    張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高興的是自己終於輕鬆了一段時日,不用在深更半夜費神整理白天所記內容,落筆既完。


    擔憂的是,順帝實無人君之相。


    整日飲酒,毫無節製,丞相李岩勸諫不下十次,除了惹順帝不悅,沒有任何效果。


    再加上,順帝無後,這天下…怕是乾坤未定。


    城頭變換王旗日,又是蒼生十年劫。


    張橫為不可察的搖了搖頭,就在他合上起居注時,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一下奪走了他手裏的起居注。


    張橫大驚,帝王起居注,在曆朝曆代均為宮闈禁秘,敢於妄議、窺視者滅九族。


    隻有太後和編撰《帝王心術》的翰林,才可查閱起居注一二。


    “別說話。”


    就這時,一個充滿魔力的聲音響起,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無法反抗的神秘力量。


    張橫滾在喉嚨的話生生憋了迴去,定睛一看,伸手之人粗布麻衣,隻留給他一個挺直的背影。


    張橫沒來由的心中稍安,但也緊張的四下張望。


    若是讓人看見自己起居注被人窺視,不光窺視者滅九族,史官同樣得夷三族。


    這是皇家辛秘,隻言片語不得外傳。


    然而不知道是場麵混亂的原因,還是他這個角落太不起眼,竟無人看顧這裏。


    舉目四望,無一人對視。


    仿佛完全沒看見這個站在旁邊,格格不入的人。


    就在他即將出口討要的時候,起居注又還了迴來。


    張橫搶也似奪了迴來,捂在懷中,再也不敢鬆懈。


    與此同時,來人緩緩轉過身,目光射向順帝所在,目中似有冷氣繚繞。


    張橫見狀,頓時“嘶”了一口氣,頭皮發麻。


    此人擅入宮禁,窺視禁書,絕非尋常。


    若是鬥將起來,無論如何,自己都將小命不保。


    順帝雖是外勁強者,怕也不是此人的對手。


    無需理由,就是直覺。


    或許隻有劉宗敏劉大將軍,才能抗衡。


    但張橫的驚悚隻持續了十幾息的時間,來人終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一聲輕籲,轉身離去。


    ……


    東華門側,焚屍監。


    這是專門焚燒宮人的焚屍地,犯了事的宮女、太監還有部分被貶嫡的妃嬪等,死後便會收入東華門側的焚屍監。


    焚屍監設有停靈處,此刻崇正屍體,便收殮在此。


    半月前,大順丞相李岩奏請厚葬崇正,被駁迴。


    後又奏焚屍蓋棺葬入妃陵,亦被駁迴。


    於是,崇正屍體便停靈至今,無人問津。


    事關前朝皇帝,此地守衛極為嚴密。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還有暗衛潛伏於黑暗中。


    然而此刻他們卻對一個信步走來的人毫無感覺。


    正是秦河。


    一鍋端了偽神之後,秦河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但與收獲相比,那代價又不值一提。


    現在的秦河,完整的實力描述應該是凡體境外勁二十一品、凡體境法力十九品,勁法雙修,功德金身九品,功德魂身九品之修煉者。


    實力的進階令他施展的高級造夢術已經到了“言出法隨”的層次。


    即使是外勁強者,也無法完全抵禦。


    許久之後,等秦河離去,一聲驚唿從監內響起:“不好,崇正的屍體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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