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菜”?


    這是啥想法?是說讓陳成我跟李吉吉比一比誰更“菜雞”咩?


    又或是說你認為剛剛我們寫的“桂林米粉”是一道菜,不夠過癮,還要把過橋米線、沙縣小吃、黃燜雞米飯都拉出來?


    “噢噢,我的意思是,你寫過耕田,寫過樵木,寫過漁村,想著再加個‘菜園’麽……”小六察覺到雙方對自己這個題目似乎都不大感冒,有些怯怯的。


    “菜園?可以啊!”陳成笑了笑,反正掌握了創作律詩的套路,什麽題目都難不倒自己,來就來唄!


    “我也沒有問題。”李喆道,他是兵來將擋。不過還是有點點為難,你讓他吟詩作賦沒有問題,田間地頭的事他是不大會的,不自覺地蹙了一下眉頭。


    這個信心不足的動作被陳成捕捉在眼中。


    “哦?”陳成打量著破產張若昀李吉吉:“看老兄你養尊處優,跟我們這種農家子弟不同,你也懂得田間地頭的道理?”


    “哼!”李喆又用大小眼乜斜了陳成一眼:“這是比作詩,又不是真的比種菜!”


    陳成笑而不語,並沒有爭辯。


    過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這沒有生活閱曆啊,寫其詩來就好比是‘無米之炊’,恐怕是很難,難啊!”


    李喆知道對方在譏誚自己,想要反駁,可心底又必須承認陳成還真說對了,李吉吉同學還真的對墾田種菜一竅不通!


    趕忙詢問了大哥、三弟幾句,臨時抱佛腳,不能等會兒讓他看輕了!


    “哎,你寫詩還能一起討論啊!那到底寫出來算誰寫的?”周小三心直口快道。


    “要你管!”李吉吉瞪了他一眼,心說:還說你們不是一夥的!


    隻是從大哥那裏簡略知道了一些步驟,李吉吉琢磨著怎麽把這些東西編到詩裏。


    首先,田間地頭的活肯定都是很辛苦的,就以一句“勤耕苦作弄園坻”開頭。


    為了表明種菜人的辛苦,“起早貪黑”那是少不了的,就來一個“起早貪黑不誤時”。


    從大哥口中得知,種菜之前要處理一下菜地,深翻土壤,分行作隴,施肥撒種……


    雖然並未親身實踐,想來也不是太複雜。


    揮筆寫道:


    整地分行珠汗灑,


    施肥播種笑聲哧。


    對仗工整,還透露著活潑的味道。


    菜既然種起來了,還要排水、鋤草,再有別的,他就不大清楚了。


    不清楚詳細步驟,故而頸聯無法像頷聯這樣鋪陳了。


    不過沒關係,李吉吉已經熟練掌握一種萬能公式:


    “朝……暮……”!(他哪裏知道,在他掌握這項本領之前,陳成的“朝……暮……”已經快把觀眾寫吐了……)


    蒙在鼓裏的李吉吉自恃聰明,寫下:


    朝迎旭日疏淤水,


    暮伴斜陽除草菑。


    嘿嘿,他這個“朝迎旭日……暮伴斜陽……”比之陳成的公式還要更加投機取巧,十四個字一下子就解決了8個字,用在律詩中,永遠不愁沒有話寫!


    兩條對仗工整的聯子搞定,就隻需要最後總結陳詞了!


    這一點李喆可比沒有頭緒的黃峻老道多了,他是知道如何利用最後一聯來畫龍點睛,升華主題的。


    如果單純說種菜者的辛苦,那這首詩就平平無奇了。(中唐時新樂府運動,關心中下層勞動人民困苦的風潮,此時並沒有起來。)


    所以,自己這首詩中種菜者,必定不能是普通農人。


    必須是一個……


    嗯……


    世外高人。


    高傲的隱士。


    就好像嚴子陵、陶淵明、孟浩然那樣的。


    於是李喆寫下最後一聯:


    隱野躬耕名利淡,


    悠然賦作菜園詩。


    嘿嘿!我寫的這位種菜者,他淡泊名利,歸園田居——


    親身耕種的辛苦之後,他不是吐槽勞累,而是悠然地寫下一曲田園暮歌!


    這等風範,這等品格!


    寫完了讓作者我都想去田間勞作,自己種菜了!


    寫完抬頭,對麵陳成仍在勾畫著,不覺自得一笑!


    說我不懂種菜,就寫不來種菜的詩?


    那你可就錯了!


    真正優秀的詩人,你哪怕沒有任何信息,都能寫出詩來!


    看!我這首詩前後根本沒花到半柱香的時間!


    我甚至還能在你完工之前,再寫一首!


    沒錯!李喆,既然是“雙吉”,那麽就要給你雙倍的驚喜!


    你說前麵大哥給的“翻地”“播種”“鋤草”的關鍵詞都已經寫完了?


    沒問題!


    我自有另外的角度!


    這就是作為詩士三段的李喆相較黃峻更老道的地方,拿到一個自己不熟悉的題目時,不會驚慌失措,連八句話都湊不出來。


    我雖然並不了解種菜的過程,可是我懂吃菜啊!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不要說“吃菜”就離題了,事實上,日常所吃的菜,除了地裏、水裏自己生長出來的,還不都是人種的?


    既然如此,再寫一首,也不愁沒話說了!


    第一首的著力點在種菜的這位隱士身上,第二首就可以把著力點放在他的菜上:


    正是夏天,平日吃的最多的蔬菜就是黃瓜、豇豆、蕹菜、韭菜……


    這些玩意,現在一定都是在田間地頭鬱鬱蔥蔥著!


    那我可就有得寫了!


    大筆一揮,正所謂:


    夏季蔬田綠韻妍,


    黃瓜豇豆——


    嗯,黃瓜豇豆是長在地裏的,還是在樹上的?


    扭頭問了一下大哥,大哥說這倆玩意都要搭個架子,給它“掛”起來生長。


    噢!李喆恍然大悟,將這一句寫完:


    黃瓜豇豆架藤懸。


    “嘿,你怎麽又交頭接耳啊!”這一次郭小四也不滿意了,開口訊問。


    七少現在成了最嚴苛的“監考老師”。


    “沒有的事!”李吉吉矢口否認,心中卻暗自慶幸問了一遍,要不然等會兒要鬧笑話。


    蔥和韭菜、蕹菜都是種在地裏的,這他知道,不需要太糾結。


    就是有一個問題需要考究一下:


    那就是,黃豆是長在土裏,還是掛在枝上啊?


    這個時節倒是經常吃到豆莢(也就是毛豆新鮮連莢的黃豆),可偏偏不甚留意這玩意是怎麽長出來的。


    李吉吉又想伸頭詢問大哥,被王小五喝道:“可一可二不可三啊!喆哥,你總是和他們一起討論,我們可要取消你這一輪的資格啦!”


    “畢竟,根據詩榜上的規則,對陣雙方必須都是獨立自主完成詩作!”


    “不問就不問!”李喆撇撇嘴,實在鬧不清楚,大不了老子就不寫豆莢!


    甚至我已經有了第一首詩,這第二首詩也是可寫可不寫!


    這麽說著,可心中也知道,自己這第一首“套模板”的是,和陳成上一輪對陣黃峻時展示的詩質量差不多,這如何能顯示自己作為詩士三段的實力?而且還並沒有必勝對方的把握。


    另一方麵被陳成譏誚“不辨菽麥”,又讓平日總是好為人師、大聲教育小弟的李喆很不服氣,非要在這第二首詩裏展現出自己豐富的學識來!


    可既然要寫時令的蔬菜,這青豆莢又避免不了!


    到底它是長在土裏,還是掛在枝上呢?


    豇豆,又名“長豆角”既然它和豆莢是一種玩意,那豇豆掛在架子上,這“短豆角”就應該也掛在架子上。


    可既然它足夠短,那麽就是長在地上,作為一種果實,也未嚐不行……


    真是一個曠世難題啊……


    李喆這第二題寫到這裏,竟然被難住了!


    忽然,腦袋裏靈光一現,有了答案!


    雖然現在沒有辦法去問,可是能從古人的詩句中尋找答案啊!


    寫“豆子”最出名的詩是哪一首?


    還有得著說,曹植的七步詩啊!


    《世說新語·文學》記載:“文帝(曹丕)嚐令東阿王(曹植)七步中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殺),應聲便為詩。”曹丕上位後由於和兄弟們爭封太子的經曆讓曹丕無法釋懷,尤其對曹植耿耿於懷,擔心這個有學識又有政治誌向的弟弟會威脅自己的皇位,就想著法子要除掉他。曹植在極度悲憤中七步之內應聲成詩,詩曰: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故事是真是假無從考究,畢竟以曹丕的智商,在宮殿上做這樣兒戲式的惡作劇是不是太扯淡了?


    但這詩大家從小都會背,是毫無問題的!


    答案明明白白地寫在詩的最後一句:


    同根生!


    根生啊!


    也就是說,豆角是長在地裏的啊!


    既然有詩為證,那還能假?


    “怪不得啊,怪不得!”李喆似乎又想到什麽佐證,忍不住釋然一笑,思路又開闊了:


    青蔥韭蕹畦台秀,


    豆莢萊菔地裏鑽!


    又在詩中傳遞了大量的信息,讓李喆格外興奮,思路更加開闊,繼續幾筆,將第二首詩也做好了!


    “好好好!美不勝收!美不勝收啊!”李喆看著自己兩首大作,格外滿意,溢於言表。


    稍稍不開心的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發現陳成也已經寫好了詩,打量著自己,看樣子有段時間了。


    “詩做好了,各自展示吧!”李喆顯得比陳成還要迫不及待。


    “期待閣下大作!”陳成微微笑,揚起了自己的詩。


    “我可不是寫得慢,”李喆覺得有必要為自己開脫一下:“我寫好了一首,發現閣下還在埋頭苦作,百無聊賴之際,這才又寫了一首詩。”


    “多多益善。”陳成說著,看著對方寫的兩首詩是:


    其一


    勤耕苦作弄園坻,起早貪黑不誤時。


    整地分行珠汗灑,施肥播種笑聲哧。


    朝迎旭日疏淤水,暮伴斜陽除草菑。


    隱野躬耕名利淡,悠然賦作菜園詩。


    二


    夏季蔬田綠韻妍,黃瓜豇豆架藤懸。


    青蔥韭菜畦台秀,豆莢萊菔地裏鑽。


    風撫蕹花搖紫夢,露凝菘葉嵌青鈿!


    放歌養性園中走,歲月如詩樂盎然!


    看完第一首,陳成想到自己“朝……暮……”的模板,會心一笑。


    再看到他的第二首,上來“黃瓜”格外醒目,也讓他想到當初黃瓜的往事,再次會心一笑。


    再往下看……


    還沒有看完,陳成已經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接著,始安七少中有幾個小孩也跟著笑了起來。


    李吉和李嚞之前為了避嫌,沒有再去幹擾李喆的創作,看他前麵所作的雖然不甚出彩,確也沒有大的問題,現在展示出來,才看到他第二首詩後半段所寫的內容,一時間也是無言以對:“二弟,你怎麽……”


    “怎麽了?”李喆看著對麵大笑正莫名其妙,現在連大哥也一臉為難的樣子,就更加摸不著頭腦。


    三弟李嚞也低下頭歎息,矮胖的他顯得更矮胖了。


    “哎喲,哎喲,我不行了!”陳成捂著肚子,笑了好一陣子,好容易才緩下來,問道:“敢問閣下,你家的毛豆,是長在地裏的嗎?”


    “嗯?”李喆環視左右,困惑道:“難道不是嗎?”


    本來還有幾個人沒笑,他這麽一說,剩下的人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真特麽是個人才!”陳成大為無語。


    “大哥,我——”李喆想要解釋什麽,李吉的“美人溝下巴”都在抖動:“老二你怎麽想的,豆子怎麽能是長在地下的?”


    “可是明明它——”李喆把自己從《七步詩》中得到的印證說了出來,我能錯,難道曹子建也能錯?


    一聽他說“本是同根生”的事,陳成幾個人更是笑得死去活來。


    “我都要相煎何太急了!”見二哥竟然不知悔改,老三李嚞也忍不住直跺腳。


    李喆雖然有些錯愕可能真是自己搞錯了,卻仍不改口:“興許品種不同,也說不定呢?而且,豆子吃起來一股土腥氣,如果老了成了黃豆的話,上麵還沾有泥土呢……”


    “老哥,我算是服了你了!”陳成連連搖頭,哭笑不得:“沒有別的品種,所有的豆子,都是長在地上的。倒是有一種相像的作物,名曰‘花生’,是長在地下的……”


    黃豆,花生,堪稱下酒的兩樣神器。


    隻可惜,花生還要到幾百年後的明朝才能引進……


    “而且,你說的黃豆上帶土,”陳成樂道:“那是因為放在地上曬幹,才粘上的。剛剝開的豆子,光滑幹淨著呢!”


    “我……”李喆鬧了一個麵紅耳赤,可仍然一副“老子不認輸豆子就是長在地下”的樣子!


    可是……


    質問接踵而至:


    “你家的空心菜會開花?”


    “特麽開的還是紫花?”


    “你不懂就說不懂,”陳成長歎一聲:“不懂偏偏裝懂,寫得越多錯的越多,你這不是找我罵你嘛?”


    李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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