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什麽事再重要,也不能耽誤用餐啊!”周縣令看著陳成離開的背影,有點關心地歎息著,就好像不是他把小陳抓進牢裏來,早飯中飯都沒得吃似的。


    見小陳走了,周縣令警告左右,今天的事都給忘了——尤其是自己說“這人也死了”那段。


    正囑咐著,小陳又折返迴來了,讓周縣令頗為尷尬。


    幹笑兩聲:“陳兄弟還有別的事嗎?”


    陳成假裝沒聽見敏感話題,問:“周明府——可有幹糧?”


    周瑞一愣,叫你吃飯你不幹,卻索要幹糧?


    小陳也沒辦法,他急著要去賽春樓,可實在是餓得不行了,隻能帶點幹糧邊走邊吃。


    要點幹糧應該沒問題吧?這本來就是你這老小子欠我的。


    周縣令有點為難,手頭還真沒有,看看自己案頭:“這有些許本官家鄉特產小食,隻是不知陳兄弟吃不吃得慣?”


    “哦?”陳成走過去,看著周縣令辦案時還不忘帶的零食。


    “這是……”


    “鹽豆焗雞果。”


    小陳一愣!


    呃……


    莫不是……


    徐州特產“黃豆炒雞蛋”?


    這個時候就有這玩意了?


    好吧,現在還沒到宋朝,“炒”這種烹飪形式還沒發明出來。


    “敢問周明府何方人士?”


    “家在下邳,故睢陵縣也。”


    小陳:“……”


    那就是睢寧人,還真是那一塊的……


    小陳以前有大學同學是徐州新沂的,就曾帶過這種小吃,一天不吃想得慌,話說口味確實還可以。


    “甚好!”小陳毫不客氣地一把抓走了周縣令的全部存貨:“多謝周明府的鹽豆子!”


    轉身揚長而去。


    周瑞伸伸手,欲言又止:好歹給我留一點啊!


    我就剩這麽點了!


    鹽可是個稀缺物品,平常人家誰舍得拿來做小點心啊……


    ……


    毅然奪走了周縣令的心頭好,小陳大感快意,從縣衙大唐中走出,通過戒石坊,步出儀門,小陳想到無語地看到,縣獄就在自己的右手邊……


    也就是說,明明距離縣衙大堂不過百十米的距離,衙役們差點押著他把整個縣衙都走了個遍,來了個半日遊……


    這特麽不就是故意消遣我麽。


    要不是小陳我是從縣衙中長大的,還真就被你們蒙騙過去了。


    就在旁邊,小陳就跑到剛剛關自己的牢房看一眼——不得不說,在裏麵在外麵,心情就是不一樣!


    獄卒們再看到他,都有些尷尬,也知道縣大老爺都拿他沒辦法,隻能裝著沒看見。


    小陳抓了一把鹽豆雞蛋,塞得滿嘴都是,又看了一眼獄神廟裏的“皋陶大法官”畫像,覺得也沒有剛進來時那麽可畏懼了。


    不都是人設嘛!


    蘇軾《刑賞忠厚之至論》裏說: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


    皋陶殺伐果斷,著實可怕。


    問題是——


    這故事是蘇軾胡編的啊!


    嘉佑二年蘇軾寫這篇高考作文(應禮部試的策論)時,二十一歲。


    作為考試的主要內容已經不是小陳這個時代的詩賦,而是“時務策”,大多要求考生論證某項國家政策或政策的可行性與合理性,側重於考查考生解決問題的能力。


    他這年策論題目出自《尚書·大禹謨》(偽書)孔安國的注文:“刑疑付輕,賞疑從眾,忠厚之至。”無非是儒家的施仁政,行王道啊之類的濫調。


    但蘇軾緊扣題目布局謀篇,區區六百言,似靈思忽至,風清月白,讀起來有青銅之音。


    主考官歐陽修一看便大為賞識,認為本文脫盡五代宋初以來的浮靡艱澀之風,說讀此篇“不覺汗出,老夫當放此人出一頭地”。


    可歐陽修門下的曾鞏也是同屆考生,就覺得怕是曾鞏作的,為了避嫌不敢定為第一,降為第二。


    結果出來了,才大感惋惜。


    隻是蘇軾文中所舉堯與皋陶的對刑法的互相製約的例證,歐陽老頭看那麽多書,也不知其出處,待蘇軾拜見問他,蘇軾笑道:想當然耳!


    我不就是“想當然”嘛!


    可能有這迴事呢……


    當然囉,雖然故事是蘇軾捏造出來哄騙試官的,歐陽老頭因其才高,也不會真的介意。


    小陳早上看到獄神廟中的皋陶時,一下子就想起這個故事,才受到啟發:


    關鍵時刻,就是要學東坡先生,會編故事啊!


    “鹹宜公主要出嫁”的故事被他編得虛實結合,周縣令自然被糊弄過去了。


    李隆基這條大腿仍然要緊緊地抱,決不能讓人以為他與天子“交惡”。


    小陳衝皋陶先生的畫像作了一個揖,心中想的卻是東坡先生,搞不好就是他的那條“爛梗”,讓明清把皋陶先生換下來了,換蕭何先生上崗……


    嘴裏賣力咀嚼著鹽豆雞蛋,小陳加快步伐向外麵走過去。


    ……


    賽春樓中,李季蘭已經梳妝完畢,陳十一郎左等右等不至,她隻能自己給自己畫眉了。


    等待開賽的這段時間,她便拿著陳十一郎的《開元怪談榜》來解悶,可是心中憂慮,又不大看得下去。


    耐著性子看了一段,外麵卻傳來宣告:“各位仙子就位,決賽快要開始了!”


    隻能趕緊將書一收,準備出去了。


    外麵江森也張頭張腦在前後左右看了個遍,仍然沒有二公子的身影。


    同樣也沒有王維王昌齡兩位夫子的身影。


    倒是紹生家的香爐早已就位,還衝他做鬼臉。


    “靠!二公子不會是被你們綁架了吧!”


    由不得江森不這樣想。


    決賽的規則簡單直接:


    每位選手作一首詩,誰的詩最好,誰得分最高!


    這是小陳喜歡的形式,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咱直接上硬菜不好嗎?


    像昨天的聯句,可把陳郎君累壞了。


    當然決賽形式上還是會有點創新、不一樣的東西,十名花魁候選者,乘在花團錦簇的遊船之上,從順秦淮河而下,每到一橋或者其他地標,會有人事先等在那裏,亮出一道詩題——


    十位仙子和她們的助理們,當場作詩,誰先作出來,當場唱出來——那這首詩題就被你搶下了。


    隻不過,每個人都隻有一次作詩機會,即便你在後麵遇到了更適合自己的詩題,那你也不能再寫了;


    而一直忍著不寫,到後麵沒題目可選了,或者寫出來極其爛,那麽對不起,一分沒有!


    故而搶詩題也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在裏麵。


    小陳對這個創意十分欣賞,果然還是城裏的青樓女子們會玩啊!


    所以之前就很期待今天這場秀了,哪知道他竟趕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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