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花名,這是從謝公名句‘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中化用而來的,霞者,赤雲氣也!練者,湅繒也!”


    “季蘭姐姐翩若仙子,驚若天人,故曰——赤練仙子也!”


    當行船來到江寧地界時,陳成十分起勁。


    朝霞燦爛,水躍金波,美不勝收。


    心情一好,忍不住就向李季蘭小姐姐拍起彩虹屁來,直把人家小姑娘逗得咯咯笑個不停。


    是的,別看陳成嘴上“姐姐”叫得親切,實際上心裏隻把她當成高一學生,仍然是未成年的小朋友。


    就是不告訴人家,所謂“赤鏈仙子”,說的是“李莫愁這個女魔頭,殺人不眨眼,簡直如赤鏈蛇一般”……


    陳成幾人完全不用下船,直接可以劃到城裏麵。


    隋唐以前,南京的水文條件與後來經五代南唐改造後的不大一樣,長江沿南京城西側流過,與秦淮河匯合於石頭城下,陳成乘船至此可以依稀看到他家“舊國都”的城垣,難免脫口而出劉禹錫的名句:“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迴”,引得李季蘭陣陣驚異,心說:非有國恨家仇的龍鳳血脈不得有此感慨!


    江森更是樂滋滋地,掏筆記下了二公子又一“千古名句”。


    可是當江森、李季蘭正迴味詩句中的況味時,陳成看看水麵,又看看化名“李莫愁”的季蘭小姐姐,冷不丁放聲大笑起來,把江森和李季蘭都笑得心裏發毛,摸不著頭腦。


    陳成笑得開心,卻又不知怎麽向二人解釋——


    長江與秦淮河在此激情碰撞,留下大片淤積地、池塘、湖泊,最大的便是所謂的“橫塘”——


    崔顥著名騷情詩《長幹曲》中所謂“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是也。


    有意思的是,“橫塘”到後世莫名其妙地被改名“莫愁湖”,怪就怪李商隱那句“不及盧家有莫愁”,加上鍾祥的《石城樂》中也有戰國時莫愁的故事,以訛傳訛之下,後人以“石城”為“石頭城”,直接把莫愁女的籍貫換成了南京。


    北宋《太平寰宇記》更是煞有介事地胡說八道:“莫愁湖在三山門外,昔有妓盧莫愁家此,故名。”


    得,家住哪裏都十分精確,莫愁也有了“姓”,甚至還有職業:妓女。


    大哥,人家就算想了一下隔壁老王,你說人家是妓女,有點不地道了吧。


    而且梁武帝都說了“洛陽女兒名莫愁”,不排除莫愁嫁到南京的可能,問題是那時候洛陽在北魏或東魏、北齊手裏,能嫁到南朝首都建康來,那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跨國婚姻”。


    看看所謂的“莫愁湖”,再看看所謂的“李莫愁”,陳成樂不可支。


    就是自己這個笑話太冷了,跟他倆不一定能解釋得清。


    打了個響指,陳成興致勃勃道“走走走,進城去!我來帶你們逛逛!南京——啊不,金陵我熟啊,閉著眼睛都能找得到路!”


    南京他熟確實不是誇口,畢竟後世他在南京也是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以後雖然去了別的城市,可是往來間也是時常過路的,每次還少不了到夫子廟、古秦淮那裏擼擼小吃啥的。


    地鐵的1號線到10號線的每一站更是閉著眼睛都能說出來。


    隻是他應該要想到,這是千年之前,記得地鐵站根本沒啥用……


    原本江森、李季蘭覺得跟著“陳朝皇子”遊曆故都,肯定是一種很獨特的體驗。


    可最後發現,這家夥根本對金陵一無所知……


    “怪哉怪哉!”陳成撓撓頭:“怎麽一件地標性建築也沒看到?”


    即便說此時的金陵的確沒有“中山陵”“總統府”“新街口德基廣場”等地標,可也要有六朝以來以及中晚唐時詩人們記述過的那些地方吧?


    台城呢?樓台呢?四百八十寺呢?王謝所居的“烏衣巷”呢?


    沒有,或者說,進“城”以來,沒看到。


    以為曾作為南朝都城的金陵,即使落寞,也依然得是大唐各城市中的佼佼者。


    現在一看,哪有長安或者洛陽十分之一的繁華呢!


    有一瞬間甚至覺得還沒有離開宣城。


    的確,金陵曾經在六朝時繁華過,可那時候,它的名字是“建康”。


    六朝時的建康相當繁盛,就在騷情和尚梁武帝時,城中戶口達到28萬戶,按當時一戶有5口人來算,穩過百萬,說是當時“世界第一城市”恐怕也差不離。


    北朝的北魏孝文帝改革時,意圖遷都洛陽,提前先委任“魯班在世”般的巧匠蔣少遊公費旅遊一趟建康,迴來後把所見畫在圖紙上,一比一複刻到洛陽:宮闕、城門、太廟、華林池沼……


    建康有什麽,全搞到洛陽來!


    可是現在,這些都沒有了。


    那些建築都已經看不見,如今的江寧也沒有那麽多人口。


    其實這並不奇怪,當初隋朝滅陳之役中,在楊廣以及楊素等大將率領下,生擒後主陳叔寶,並將城內地麵上所有建築拆毀,推成平地,開墾成田,供農民栽菜耕種。這是隋文帝有意為之,因為他擔心滅陳後,東南“天子氣“再起,決定大破建康風水。


    於是,到了小陳此時所見,每尊“帝王之宅“,隻有農家小屋。


    六朝建築,也大多無存。


    看到陳成臉上露出傷感糾結的神色,李季蘭與江森以為他又要抒發內心的“黍離之悲”,都不知道怎麽安慰。


    可這時候陳成心裏呐喊的卻是:沒有高德地圖,沒有度娘地圖,明明知道“夫子廟”不遠,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啊!


    沒有地標,到處都是農民伯伯種菜,就意味著你找不到路!


    ……


    不過,當小陳的船在城裏劃了良久之後,還真徑自到了後世所謂“古秦淮”的那一塊!


    很簡單,這些地方肯定都是靠在水邊,交通方便的地方嘛!


    而且,一到秦淮河繁盛處,立馬大不一樣!


    映入眼簾的,全是熱鬧景象!


    人頭攢動,花團錦簇,舞榭歌台,麗音不絕!


    果然,一座城市想要複興,別的地方都很難,可是這吃喝玩樂的地方,一定是最先恢複人氣的!


    這幾日江寧的人氣,大半是這次“選花魁”所帶來的。


    不僅本地的小姐姐們傾巢出動,甚至周遭揚州、潤州、武進等地一些如花似玉的小姐姐們也聞風而至,周遭數州的文人雅士、粉絲後援會們也都來了!


    堪稱東南超級盛事!


    難怪紹生連到手的b也不裝了,提前就從宣城過來了呢!


    “我想知道,在哪裏報名啊!”陳成離船上岸,首先扯開嗓子叫了一聲。


    “你來晚啦,昨天是報名的最後一天了!”好心人惋惜地衝他道。


    “擦,這不是針對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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