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還要作詩?


    嗯,怕文盲進去了,胡喝彩,瞎搗亂。


    作詩的話……


    作什麽詩?


    攔門的人隨手指了指四周:“你看到什麽就寫什麽好了!”


    看到什麽寫什麽……


    不就是人擠人麽,花花草草麽,有什麽好寫的……


    小陳昨晚的確沒怎麽睡好,仍然頭腦亂糟糟,沒啥頭緒。


    當然,山景,的確是尋常的山景。


    樓閣,也的確是尋常的樓閣。


    但是在有些人的眼裏就大不一樣了。


    這是什麽樓?


    謝朓樓呀!


    謝朓是誰?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謝朓是也!


    李白最崇拜的詩人是誰?今人是孟浩然,古人謝朓是也!


    “解道澄江靜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金陵城西樓月下吟》);


    “三山懷謝眺,水澹望長安“(《三山望金陵寄殷淑》);


    “我吟謝朓詩上語,朔風颯颯吹飛雨”(《酬殷明佐見贈五雲裘歌》),


    還有上麵出自《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雲》這一句。


    李白逸興飛揚,才華千古,都要對“小謝”推崇備至,謝朓自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首先人家身份就十分高貴,高祖謝據是謝安的哥哥,祖父謝述吳興太守,祖母為後漢書範曄之姐,父親謝緯官至散騎侍郎,母親為宋文帝之女長城公主,五言山水詩始祖,李白另一個崇拜的對象,山水詩集大成者“大謝”謝靈運也是他的同族先祖。


    有身份不算什麽,後人更看重的自然還是他的詩文了,謝朓詩風清新秀麗,圓美流轉,善於發端,時有佳句,像什麽“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啊,““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啊等等。


    他與與沈約等共創的“永明體”,平仄協調,對偶工整,算是近體詩“律詩絕句”的鼻祖了,《滄浪詩話》的嚴羽甚至直接說“謝朓之詩,已有全篇似唐人者”。(搞不好他是從唐朝穿越到南北朝的)


    謝眺曾於南齊明帝建武年間(494年—496年)出任宣城太守,就在這城關陵陽山頂建造一室取名曰“高齋”,寫了不少傳世詩文,也得了“謝宣城”的名號。


    到了本朝,宣城人為懷念謝眺,在“高齋”舊址,新建一樓,就是眼前這座“謝朓樓”了。


    既然是謝朓樓,上麵列舉的光李白的詩文那麽多,隨便抄一首就是了……


    但不好意思,上麵那些小陳都不會!


    小陳隻會背一首,那就是《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雲》……


    甚至還是小時候看電視劇《包青天》,聽片尾曲《新鴛鴦蝴蝶夢》而記得的……


    “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今日亂我心多煩憂……”


    不好意思,又唱出來了。


    陳成基本上可以確定這首暫時李白還沒有寫出來,可這首詩實在太牛掰了,上來就放大招的話,那今天的詩會也不用再進行了——


    直接給小陳頒獎好了!


    殺雞焉用牛刀,小陳我的詩還多著呢!


    原本正琢磨篡改哪位大牛的詩,把別處改成此處——


    忽然又心思一動,笑容浮現在臉上,背過手去,就要吟誦——


    “誰有功夫聽你念啊,寫下來!”


    陳成:“……”


    本地詩會的舉辦者們真是太沒有禮貌了!


    就算不讓朗誦,讓我寫——


    也不說給準備一下筆墨紙硯啊!


    還讓我自助!


    小陳很不高興,從江森手中接過筆,在紙上寫道:“


    登謝公樓


    澄江靜似練,霞彩舞如綢。


    夜覓宣城路,晨登謝朓樓。


    江南煙雨盡,王謝風流收。


    眾鳥高飛遠,陵陽山上愁。”


    五言八句,最為通行的格式,當個通行證,肯定沒有問題!


    呈給攔門者看。


    哪知道……


    “寫得什麽狗屁不通的玩意!”看門人比張願家的門房還要囂張,險些把小陳的稿子直接砸在他臉上!


    若是擱在別的時候,小陳肯定早就火冒三丈要罵人了!


    可現在,不是自己的主場,還得低調行事。


    “敢問閣下,我的‘詩’,有什麽問題嗎?”小陳忍氣吞聲,盡量平和地問。


    對方眉一挑,眼一瞪,敲打著詩稿“王謝風流收”的“風”道:


    “這裏!犯三平!看不出來嗎?”


    “你都不會寫詩呢,到這裏來湊什麽熱鬧啊!”攔門者冷冷道。


    小陳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指出“根本不會作詩”呢!


    所謂“犯三平”,或者“尾三平”“三平調”“三平腳”,都是指詩句中末尾三字都為平聲。


    在近體詩中,倘若五言仄起平收,即“仄仄仄平平”,句式的第三個字,本來應該是“仄聲”,卻用了“平聲”,使得末尾三個字都是平聲,就違反了平仄規則,句子也沒那麽好聽,屬於作者應該盡量避免的“低級失誤”。


    唐人格律詩中三平尾頗為罕見,因為大家都習慣了,不會去犯這種錯。


    偏偏小陳對於聲律不大敏感,任由他瞎改的話,很容易就改錯了,以前就多次犯過。


    這幾年過來,已經進步了不少,可有時候仍然會疏忽大意。


    狂汗之下,陳成鬧了一個大臉紅,也不顧形象了,上去用黑筆直接把“風流”二字給塗抹了,歪歪扭扭地改了兩個字:“改!我改!改成‘颯風’——”


    改了之後,不僅“三連平”解決了,還能跟前麵的“煙雨”給對上,一舉兩得。


    “改了也沒用啊!”對方仍然冷笑,不屑一顧:“你這頷聯也不對仗啊!‘宣州’二字,能對‘謝——’嗯,能對謝公嗎?”


    “還有,謝公的名諱,也是你小小年紀可以直唿的嗎?”


    陳成更加大汗,努力解釋道:“那個那個,謝——謝公不也有‘謝宣城’之稱嗎,我尋思著,這就算是個‘寬對’,不那麽嚴謹,問題不大吧……”


    “問題不大,問題不大——”對方重複著他的話,翻翻白眼,格外輕蔑:“我看問題很大!”


    “迴去多讀幾年書吧!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陳成還能容忍,江森已經火冒三丈了!


    天下奇聞!天下奇聞!


    九歲便以神童之名聞名天下,得聖人賞識的“詩神”二公子,什麽風浪沒經曆過!


    今日竟然在宣城,被一個無名之輩指責“不會作詩”!


    你別得意,小爺我喂你吃幾拳,你就知道二公子他——


    會作詩還是不會作詩了!


    陳成仍然將江森攔住,口中訕笑道:“改!我改!”


    宣城作為文豪故地,又是格律詩發源的地方,人家看重規則也很正常。


    為什麽以前小陳吟詩犯了毛病,別人也不責怪他?


    因為那些都是詩歌大家,隻看詩好不好,形式什麽的不會特別計較。


    越是“半壇子醋”的人才越要在你麵前顯示他的能耐。


    “您看,我這句,前麵改‘南宣’,後麵改‘北望’,可好?”


    夜覓南宣路,晨登北望樓……


    對,起碼是對上了……


    “還是不對啊!”對方又跳腳:“這才中午呢,你這第一句什麽什麽‘霞’,什麽什麽‘綢’,寫得都是什麽跟什麽!”


    “詩名‘登謝公樓’,你還沒上去呢,登了個什麽登啊?”


    “還有,我們今天在這裏舉行詩會,你這又是‘盡’啊,又是‘愁’啊,又是‘風流收’啊——究竟是何險惡用心呐!”


    這下連陳成自己都要火冒三丈了!


    我靠!


    老子怎麽了你了!


    你就要這麽挑我毛病!


    有完沒完啊你!


    我就想問問你,小陳我抄過無數次詩,無數次得到旁人的讚賞!


    不乏當世國手,開山宗師!


    憑什麽!


    這首詩在你麵前!


    就過不去!!


    (為什麽過不去?因為這首“詩”……是本書作者自己寫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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