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


    按小陳的計劃,這應該是他當上“宰相”後的第二年。


    襄陽城外,漢水東岸澗南園。


    抬眼隻見簡陋的房舍,四周林木茂盛,田野廣闊,完全聽不到城市中的車馬聲喧,與大唐繁華的兩京長安洛陽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一陣慵懶的吟誦聲傳來,隻見清澈的北澗溪流邊,一根釣竿垂在水麵上——釣竿的那一頭卻沒有握在人的手上,“釣魚者”躺在岸邊翹著腿,草帽蓋在臉上,一副悠閑的樣子。


    身邊坐著的高大魁梧的黑少年,聽他吟詩的聲音,臉上露出喜色:“四年了!四年了!二公子你終於重新作詩了!——記下來,我來找紙和筆記下來!”


    “記個毛線啊!”13歲的陳成鬱悶道:“這又不是我寫的!是李白大大寫給孟老師的!”


    四年前李白路過襄陽,當然要來會晤一下他的老朋友孟浩然,便寫下了這首詩贈給他,李白覺得孟老哥摒棄官職,悠然歸隱,月中醉酒,流連山水——非常瀟灑高雅,所以很崇拜他。


    嗯,李白也有崇拜的人。


    “啊?又是別人的詩嗎?”江森滿臉的失望,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小時候以“神童”“文曲星下凡”出名的二公子,甚至還得到皇帝陛下的欣賞與喜愛,忽然一夜間就不再寫詩了。


    不僅如此,還要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既沒有洛陽千秋節時的狂歡之夜,也沒有長安上元節時的滿城花燈——啥好玩的東西都沒有!


    皮膚有點黑的江森還時不時被鄉下人當成是“妖怪”,等清楚這是個“人”之後,又會感歎“這娃兒怎麽像是從炭坑刨出來的!真可憐!”


    “二公子啊,咱們什麽時候能迴長安洛陽啊!”江森歎氣道,鄉下的日子他實在是住夠了。


    自小與唐人不同的江森麵對別人異常的目光,難免有些自卑,鄉下甚至有農民組團來看他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那麽黑的,在洛陽、長安就這點好,什麽品種的外國人都有,大家見怪不怪。


    “隻要能迴洛陽,什麽都好!可像二公子這樣整日無所事事,不事生產,有時候生活都很窘迫——迴洛陽又能幹什麽呢?”


    “所以,一定要督促他讀書!作詩!考科舉!迴到聖人的身邊去!這樣才能一直留在大城市!”江森對於前程、命運認識得非常清楚,可二公子壓根不聽他的啊!


    “讀書?讀個屁!”


    “寫詩?寫個毛!”


    “鬧!太!套!”


    江森:“……”


    “咳咳,二公子——郡主娘娘的鴿子,今天收到了。”說“鴿子”的時候,江森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二公子別的事情越來越頹廢也就算了,如今竟然也開始吃素,江森我可還在長身體呢!


    嘴裏別淡出鳥來了!


    “哦?”陳成懶洋洋地推開蓋在臉上的草帽,卻沒有接過江森遞來的字條的意思:“那個,你可不要打鴿子的主意啊!你要把它吃了,咱一輩子都別想迴洛陽了!”


    江森:“……”


    歎口氣,看二公子興趣缺缺的樣子,隻能自己打開紙條,幫他念——


    不出意外,這是“歧王詩榜”的最新一期排名。


    遙想這詩榜當初創立的時候,仿佛還在昨日呢!


    別人當小郡主隻是胡鬧著玩,可誰能想到,短短幾年,竟然已經有了如此規模,恢複了歧王詩榜當年全盛時的七分元氣!


    詩榜上的人物越來越多,所囊括的地域也越來越廣,排名變化也越來越頻繁,更新越來越頻繁!


    從這一方麵來講,甚至在某些方麵超過了以前的詩榜——畢竟那時候的詩榜,大多局限於兩京,如果你在長安洛陽沒有影響力,那麽榜上肯定沒有你。


    可是現在,小郡主真的派人在全國各地采詩——即便你一輩子不出家門,但作品可能也會被帶迴長安洛陽,被萬千大眾看到。


    當年的創刊號上,隻有兩個人,第一陳萇,第二王維。


    如今已經100個名額排不下,擴軍也在所難免。


    江森將最新一期的榜單粗粗一覽,有了大概映像,深吸一口氣,準備讀出這些榮耀的名字——他希望用這些“成功者”來喚醒二公子的競爭心,從而重新撿起筆來與他們作戰。


    陳成製止他:“不用,念前十名就好。”


    “好!”江森點點頭:“歧王詩榜本月top10最佳榜單!第十名——”


    “不用倒計時,不要搞懸念——就從第一名開始念就好了!嗯,”陳成想了想:“直接從第二名開始往後讀吧!”


    九歲到十三歲,過去了四年。


    可是這四年裏發生了很多大事。


    在小陳映像深刻的那個千秋節之後的十月,李隆基從洛陽出發,迴到長安——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迴過洛陽。


    開元二十五年,武惠妃召喚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三兄弟入宮,說宮中有盜賊,三兄弟披甲入宮時,武惠妃卻對玄宗說三兄弟兵變,已經殺入宮內——玄宗大怒,將太子李瑛三人都廢為庶人並全部殺死。


    但不知是不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到這年十二月,武惠妃就病死了。


    而且害死了太子,她也沒能讓自己的兒子壽王當上太子,成為太子的是最年長的李璵——也就是後來的李紹、李亨,唐肅宗。


    這一年,張九齡犯了舉薦不稱職的罪,被罷相,降職擔任荊州大都督府長史。


    李林甫開啟了他長達十幾年隻手遮天的宰相生涯。


    另一位大反派,安祿山也開始活躍在曆史舞台上——在這之前,時任宰相的張九齡頗有識人之道,曾對侍中裴光庭說:“亂幽州者,必此胡也。”並在某次安祿山幹犯軍法強烈要求將安祿山斬首,卻被“惜才”的李隆基救下。


    ……


    政治舞台上波詭雲譎。


    詩壇上倒也同樣熱鬧。


    張九齡被罷相之後,賀知章接過文壇領袖的大旗,“開元詩榜”自然也轉由他來主持。


    換帥後的詩榜倒也沒有大變動,隻是賀老頭上來就把一個人直接空降榜單上第一名——


    從那以後就沒有再變動過。


    隴右,李白。


    在那之後,賀老這一“別具慧眼”的做法也被另外兩家詩榜所接受。


    所以,第一名還用得著念嗎?


    直接從第二名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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