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祖威也會琢磨李舟,想她怎這樣安分自己的角色,為何不趁現在的機會為自己謀一個好的出路?她靈魂深處的世界如若不是一片空白,就是密封的太緊。難道就圖錢嗎?但她平時對自己吝嗇的離譜。到底給她多少了他也說不清楚,就像不願去琢磨一年或者一月能發狂折磨她幾次。祖威是個害怕寂寞的人,心口一直裂著幼年時的刀疤,需要安慰,更需要宣泄,隻有這樣才能不會在每一次被記憶侵襲時陷進可怕的深淵。他對李舟是滿意的,她用心學做菜學養生之道來溫暖他的胃和身體,而對體膚上的傷以讓人驚奇的態度承受,且不說一句讓他不爽的話。但同時,她對之所表現出來的安靜和冷漠讓人害怕。

    祖威在這個城市裏已能隨心所欲,曾經所承受的苦難已在向他償還,那些折磨他的陰影也似乎正在以各種方式釋放出來。想投他懷中的女人很多,而他當然具備所有四十歲男人狡猾的本質,從不真正迷戀哪個女人,又從不拒絕秀色可餐的自動上門者,雖然女人對他來說一點刺激感都沒有了。

    不過,某一天他突然發現隻要幾天不見李舟,她的影子就會不停的在眼前晃。愛情?他不由冷笑,牛鬼蛇神見得多了,什麽都信,就是不信什麽愛情。沾過的哪個女人不是對他有所圖啊?李舟當然也是毫無例外的。何況他哪有情可動呢?他的心早在波譎雲詭的路途中,躲在堅硬的軀殼裏修煉成化石了。

    當他疲憊地躺在床上,眼睛迷蒙著要合上的時候,李舟正枕著他的肩手指在他胸膛上輕輕彈跳。眼神證明她在想著開心的事。

    他笑笑,拿掉她的手。她又放迴來,再拿掉,再跳迴來……

    “好了寶貝,快睡吧,啊?”

    她翻過身,鼻子蹭在他的臉上,“我要買套房子。你幫我找找。”

    祖威有些意外,“買房子?這麽大個房子不夠你住的嗎?投資啊?”

    “給我爸住。”

    祖威睜開眼,打量著李舟,“你是讓我幫你買還是要我給你買?”看著李舟盯著他毫不修飾的目光,仍如往常一樣單純。如果指望這張臉說些好聽而媚俗的話來取悅自己,那就糟蹋了這張臉。在心底,他還是覺得對李舟有虧欠的。“好吧,我給你就是,但要離這裏遠些。現手頭上正有一處開發房,拿到鑰匙就可以住,你自己去選一套吧。”要是沒記錯的話,她是第一次張口提要求。

    祖威睡著之後,李舟下床。走至客廳,打開落地燈,打開電視,點燃一支煙。此刻,散著發,輕吐著煙霧的李舟與平時該有多大不同!但那臉上描繪的並不是頹廢,她的心底一直存著對未來的希望,現在這希望的種子已要萌芽破土了。

    看著電視沉思一會兒,拿起一直處於靜音狀態的手機。手機上有幾個未接電話,不用看就知道是後媽打來的。後媽知道李舟在酒店上班,卻不知道在哪個酒店上班。城市裏最不缺的就是酒店。當然,現在就算她找得到,又能怎樣呢?不過也許確實該換個手機號了,雖然她一直不舍得把號碼換掉,因為換了號有個身影就再也感覺不到了。手機屏顯又亮起來。李舟如往常一樣咬著唇,用力盯著手機,直到停止。

    不久後,她神色黯然的對著手機,用心在說:你和我之間的距離已遙不可及,我怎能配得上你呢?我沒有那個福氣……你用不了多久就會忘記我……

    “你別哭了……真得沒有辦法了嗎?你才多大就去工廠上班?她也太狠了!我去找她!”

    “你別去!她見到你反而會找更多事。”

    “那我就揍她!”

    “別胡說了。要是讓你家人知道,就更討厭我了。”

    “我媽不是不喜歡你,她是不喜歡你的家庭。她最疼我,並不能怎麽著我的!”

    “……我想,苦難總會有個頭的……佑赫,你,你會忘記我嗎?”

    “我不會,永遠不會的!我們不是都感覺到心已合在一起了嗎?”

    “……你不是說你父母要調動工作,你要轉學—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麽會呢?隻要有時間我就迴來看你。你別再哭了,我心裏難受。李舟,等你爸出獄後一切都會變的,他一定會讓你重新過上幸福生活的!”

    李舟聽到這裏慢慢停止哭泣,抬手擦掉臉上的淚。傍晚的林間小路上很靜謐,除了鳥的歌聲,就是偶爾風吹樹葉“嘩啦,嘩啦”的聲響。車佑赫出神地看著李舟擦掉眼淚,半垂著眼瞼顫動的睫毛,咬咬嘴唇,靠近她……

    工廠的活很苦。李舟和一群體高身寬的中年男人女人在車間裏清洗酒瓶。雖然戴著手套穿著靴子,但還是不小心就會被碎了的玻璃劃傷。洗瓶子的池中散著硫酸,若沾在皮膚上便是一種長時間的鑽骨得疼痛。李舟前一天在拖一個大麻包時不小心滑倒,硫酸灌靴子裏,腐蝕進膝蓋。那種似千隻螞蟻吞噬骨骼般怪異的疼痛感,讓她一整天在宿舍裏抱著胳膊來迴走個不停。三班倒的工作每月有20天或者淩晨3點半起床,或者淩晨4點下班。流水線上甚至連上廁所的時間也擠不出來,因為走一個人就會連累整個小組的工作量,工錢就會減少,那麽這個小組就要趕你走人。

    當李舟萬分疲憊走出工廠大門時,車佑赫正站在星空下等他。他從遙遠的省城坐火車來,半夜下車,然後步行到這裏。

    一年多的時間裏,李舟分別到三家工廠幹過活。不管她到哪裏,他每月都會準時看望李舟一次。

    幹枯的草叢上沾滿霜,他的手凍得冰涼。

    “爸媽要送我去國外上學,我拗不過他們……我到了就給你寫信,你一定要等我啊!我會常給你寫信,你換工作的時候也要告訴我,別失去聯係!”他憂傷的臉上淌過兩行清淚,“我放心不下你—我以後會努力,我發誓一定要改變你的生活!再也不讓你受苦……”他如小孩子般擦去眼淚,隨即卻又流出來。“我會非常想你 ……非常想你……”

    李舟想掩飾一種莫名的委屈。她咬著嘴唇,不願淚珠滾落,“你會忘記我……”

    “……怎麽這樣說?我怎麽會?你……”

    李舟的眼淚還是流出來,絕望寫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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