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小鎮的路口停下。時已秋末,漫山一片絢爛的金黃。這裏是李舟的家鄉,距離秀水市300多裏。她已經好久不迴家看望父親了。父親是她唯一的親人,父親疼愛她的目光從記事起就刻印在記憶裏。

    老遠看見哥哥坐在門前的石凳上,一動不動看著前方。先天性殘疾而不能張開的右手放在膝蓋上,與他的身體形成顯明對比,渺小而醜陋。李舟沒有與他說話,知道他不會答理。站在院中的後媽看見李舟有些意外,“你迴來了!我這兩天正想打電話叫你迴來一趟呢!”

    李舟看她一眼不說什麽,走向屋裏。

    “爸呢?”她沒看到父親的身影。

    “修鞋去了。”

    李舟的心一沉,轉身盯著後媽。“……什麽?你怎麽又讓他去修鞋呢?!他的身體才剛剛開始好轉,能受得了嗎?!”

    後媽看她一眼,堆笑的臉隨即冷卻下來。“他兒子還沒結婚,閨女還得上學,他不出去掙錢能行麽?!”

    李舟著急,生氣,“他修個鞋能掙多少錢?!你就差那點錢?”

    “喲,你眼界是高了,他一個月掙迴個一百、兩百的也能當個生活費!李舟,我養你這麽大也不容易,我和你爸是一樣的疼你。你爸是偏心你一個,所以你覺得他對你最好,我是哪個都心疼,誰的事都得操心。”她瞥一眼李舟,似笑非笑,目光陰沉而怪異。“唉!你哥哥是我的心病,他都30多了,要是打光棍還不得讓人笑話死?我們這一家人再怎麽在外人麵前直起腰來?你爸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我對他算是心灰意冷了,可是你是他的妹妹,你不能眼看著不管不是?”

    “他的事我管不了。”李舟打斷她,表情冷漠而平靜。“我每月1500塊錢的工資一分不少都交給你了。”

    後媽的臉色突變,“那點錢每月光給你爸買藥費就花大半了!”

    “爸爸的醫藥費什麽時候用過那些錢?”

    她愣怔一下,眨眨眼睛,停頓一會兒,冷笑。“我也不強求你,你在外邊的事我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不要臉也要為家裏人想想,總得有些補償吧?既然你這麽沒良心我也不說什麽了,你到底掙多少錢我也不管。隻是你哥這媳婦必須得娶,前段時間有人來家裏說事了,對方除了家窮沒別的毛病,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兒子就因家窮娶不上媳婦,隻要我們拿出六萬塊錢的彩禮,他們就把閨女送過門……”她停止說話,因李舟已走出屋門。

    小鎮的傍晚總是寧靜的。落座山頭的太陽此時也變得懈怠,而不再發出強烈的光芒,隻是愜意地瞧著小鎮黃昏之前井然有序的生活。

    在醫院斜對麵路邊的修鞋攤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人,身邊放著一根拐杖。五十歲不算老,但他已經未老而先衰,雖然從臉的輪廓不難發現他年輕時的英俊,但深深的皺紋已刻進黝黑無光澤的皮膚,每一處都凝結著滄桑。最後一份活已幹完,但他卻沒有起身的意思。雙手放在膝蓋上,無動於衷地看著周遭來往的行人。

    當李舟突然站在麵前的時候,他由意外而轉為驚喜,隨後因李舟的眼淚而感到不安。

    “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爸爸。”

    “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閑著也不許做!”李舟流著淚收拾地上修鞋的工具。收拾一會兒又往地上一扔,扶起父親,把拐杖遞給他。

    “把這些東西都帶迴去吧,以後我不再幹了就是。”他看著李舟蹲下身去收拾,眉毛輕輕顫抖,梭角分明的臉看上去有些嚴肅,但眼中流露出的慈愛很輕易的就能打動人。“我不是跟你說過沒事不要迴來嗎?你怎麽不聽我的話呢?”

    “我不放心你的身體。我不相信她。我真後悔這次這麽長時間沒迴來看你。”

    他張張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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