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力迴到家的時候夜已深。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窗外不規則的風聲撕扯靜默的夜,遊動的空氣帶著寂寞吹進他的身體。空氣裏還有一種惱人的鼾聲,章力不禁輕輕皺眉。鼾睡聲音的方向是走出這間臥室,穿過客廳,打開客廳的門通過院子靠西牆的一扇門。那扇門裏住著一個他一生無法麵對的女人。

    22歲時,章力開始有了和所有人一樣的向往,看著身邊人都有了幸福的家庭或已有了中意的女朋友,他禁不住也想要擁有這樣美好的事。他開始注重自己的儀表。他長得不算英俊,沒有引人注目的外表,看上去有點清瘦文弱,不過生活的艱辛在他眉宇間磨礪出一種堅毅的神色,另外還有些許清傲。

    一天吃飯時,師傅說章力你也該找個女友了,其餘的人就跟著摻和,說章力你整天泡在書堆和汽車底下不嫌煩嗎?章力有些靦腆地笑笑,低頭吃著盒飯,心卻莫名感到一種奇妙的幸福,像窗台上陽光裏默然開放的白蘭花,溫暖。

    然而,上帝有時很愛惡作劇,而且是執拗的對準一個人。

    早上起來,沒有像往常一樣看到母親在廚房裏做飯。推開母親房間的門,看見半躺在床上的母親因疼痛而扭曲變形的臉!母親這樣已不是一次了,且疼痛越來越頻繁。不管她怎樣拒絕,章力堅持送她去醫院。

    醫院診斷結果為:胃癌。

    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章力眼前一黑,接而有種如椎刺骨的感覺。他問醫生該怎麽辦?醫生說如果盡快手術的話還能有延長幾年生命的希望。章力用手抹一下蒼白的臉,用力啟動嘴唇,說:那就做手術。

    章力沒有把真相告訴母親,手術昂貴的費用他也沒有提,不管如何他都要保住母親的命。她這一輩子受的苦太多了。

    但他去哪兒弄那幾萬塊錢呢?

    章力硬著頭皮去找所有認識的人,兩天的時間,他瘦了一圈。甚至連神情也似恍惚了。那天接完醫院的催費電話,他心煩氣躁。當時剛把一輛貨車修好,正好車主等著裝貨那邊走不開,讓把車給送過去。章力和師傅說了一聲,就上了車。

    與醫院交涉完,走出病房樓的時候,天空的陰雲已變得厚重,一陣風吹來讓他禁不住打個冷戰。他快步走向汽車,打開車門坐上去,手握著方向盤迷惘地看著前邊。瞬間裏,他的眼淚已流出來。章力沒見身邊的男人哭過,但他已哭過好幾迴了。他並不抱怨什麽,他覺得男人就該坦然接受生活。但他時常有種無助的感覺,就像此時,如果無能為母親治病的話,那他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而事實是,他沒有那個能力,連幾萬塊錢的手術費他都拿不出來。

    口袋裏手機響,是師傅,問車送到了沒有?送到後快些迴,店裏有老顧客指定讓他修車。

    章力答應著發動汽車向醫院外駛去。隨後不久,事情就這樣發生了,車前突然出現一個高大肥壯的身影,思緒散亂的章力刹車已來不及,把她撞倒在地又壓過了她的腳……

    一天後師傅把章力從警局裏領出來。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拍拍章力的肩膀,“先去醫院看你媽。什麽也別說了,我也有錯,你連個駕照都沒有,我不該讓你去送車。”說著打開車門坐上去,“我送你去醫院吧,你還有一大攤子事要去解決,那家人昨天在汽修廠待了一天。你自己想好了主意,這事別人也幫不上你。”

    一周後。章力看著那個長自己7歲,體如黑熊麵如圓盆,並注定已是跛腳女人的診斷書和住院費用單,另外還有母親手術未交齊的兩萬塊錢,點頭答應了對方家人提出的婚事要求。

    章力看著那些單子暈眩了很久。

    結婚的晚上,女人拿出兩份存折給章力,“這錢是家裏給的,還有我攢的,都給你,咱,咱,咱—媽的病還需要很多錢。”

    章力接過存折打開,吃驚地看看她,她憨笑一聲,臉有些紅。章力胸口堵得慌。他無法形容內心的感覺,隻是把無奈與絕望在心中寫出來,點上一把火,麻木地看著沉悶地火焰灼烈。

    默然坐了一會兒,章力起身說:“你先睡吧,我到媽那邊坐會兒。”他打開門走出去,直到第二天早上五點鍾,聽到母親的房間裏有聲音,才疲倦地從院中的水泥凳上起身迴到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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