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先知站起身,說:“如果成仙意味著再也見不到你,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功德圓滿成仙。”


    “為什麽?”


    洛明月看著他,眼裏沒有感動,反而寫滿了不解,“你首先要考慮自己的未來,然後再考慮別人,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不可能永遠在你的身邊。”


    赤瞳先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洛明月輕歎了口氣,道:“哪怕沒有我,你們也能過得很好。”


    赤瞳先知說:“其實,我的命是偷來的。”


    洛明月疑惑,“嗯?”


    赤瞳先知又說:“早在十年前,我就該死了,隻不過我父親拿走了他自己的壽命,續給了我。”


    “父親臨死前跟我說,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必須拜月。”


    “曾經我以為,父親是讓我拜夜晚的月,才能活下去,但十年來,我以夜晚的月亮為信仰,夜夜拜月,卻沒有絲毫效果……直到遇見了仙人。”


    洛明月好奇地問:“那……拜我有效果嗎?”


    赤瞳先知點頭道:“有,仙人身上清氣氤氳,清正玄妙,超脫凡塵,能讓我獲得身體上的安寧,以及心靈上的平靜。”


    洛明月:“……”


    赤瞳先知轉身迴屋,從屋子裏拿出一個跟牌位差不多大的仙人雕塑,他雙手托舉雕塑,赤紅色的瞳孔裏流淌出淺淺笑意,“白天的我不喜歡出門,也不愛與人交談,所以不曾去拜村子裏的那座雕像,但是好在大石專門給我雕刻了一個可以供奉在家裏的雕塑,讓我可以在家裏燃香拜仙。”


    洛明月麵色古怪,她感覺自己跟這座小雕像之間,有一種微妙的聯係,但是這種聯係太弱了,弱到她幾乎察覺不到,如果不是赤瞳先知把雕塑取出來,洛明月都沒注意到。


    她問:“你拜這雕塑,能讓自己的壽命延長嗎?”


    赤瞳先知說:“能。父親給我續了十一年的命,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的年底,我就該死去,但自從開始拜仙人,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不再流逝,這是個好現象,我有預感,等到再過一段時間,我的生命力就會開始增加。”


    他想了想,比喻道:“我的生命就像一個小盆,裏麵隻有淺淺的一層水,水在熾熱的環境下不斷蒸發,父親像是一個水碗,他將自己碗裏的水都傾倒給了我,讓我能夠繼續活著,但在這個過程中,盆裏的水仍在不斷減少,等到水都蒸發幹淨,那我便會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但是,敬拜仙人,相當於給水盆上空撐了一把傘,傘下會下雨,讓盆裏時刻保持有水的狀態。”


    柳大石聽了,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問道:“那我呢?我每天也很虔誠,如果我也是個盆,我每天敬拜仙人,盆裏的水不斷增加,最後會溢出來嗎?那我是不是能夠獲得永生?”


    赤瞳先知:“……”


    他頗為無語地看了柳大石一眼,說道:“不能,因為我這隻是一個比喻,我的身份是【先知】,而我父親覺醒的血脈是【奉獻】。”


    “奉獻者一生中隻有一個能力,那就是將自己的生命、祝福都奉獻出去,為別人換取生機。”


    “父親把他的生命給了我,同時祝福我能夠永生不老。”


    “正常情況下,普通人的壽命是100年,覺醒者的壽命是200年,不可能長生不死。”


    “但是,父親迴光返照,通過【祝福】,為我窺見了生機,以及長生的秘訣。”


    “泄露天機是要遭受反噬的,父親已經瀕死,難以承擔反噬的力量,因此,他隻能給我留下一句話,他告訴我,拜月即可續命長生,代價是這一生都無法遠離信仰……說完他便咽氣。”


    “由於我身上有他賜予的祝福力量,天地規則認可我能夠通過拜月的方式獲得生命,所以我的生命能得以延續。”


    “但是,大石,你的身上沒有這種祝福的力量,所以你拜神仙,不會延長自身壽命。”


    聞言,柳大石神色失望,“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我也能再活成百上千年呢……”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心態,說:“這樣也好,我跟我的妻子活的差不多歲數就行了,要不然將來我一個人會感到孤單,就算我有了兒孫,可是讓我看著兒孫們一個個老去,這也太殘忍了。”


    洛明月笑道:“我的壽命確實很長,分給你幾百年不算什麽。”


    赤瞳先知說:“不,我不是從仙人身上汲取壽命,我是通過信仰,來增加我自己的壽命,這個過程對於我們兩個來說是互利互惠的,隻不過增幅太微弱了,所以仙人可能察覺不出來,比如仙人有一座白銀組成的山,而我通過借用仙人的名頭做生意,在這個過程中我獲利十兩銀子,其中四兩被天地規則抽走,剩餘六兩銀子,我與仙人對半分,但對仙人來說,這三兩銀子丟到山腳下,毫不起眼,仙人根本發現不了自己多出三兩銀子……壽命也是一樣,我壽命短暫,因此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多出兩天壽命,可對仙人來說,兩天隻是彈指一瞬。”


    洛明月想了想,問道:“那你必須經常跟我保持聯係嗎?如果我某一天突然消失,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命?”


    赤瞳先知說:“不需要經常,因為我手中的這個雕塑,相當於仙人在凡間的化身,我隻需要敬拜仙人化身,等同於供養仙人。”


    洛明月點頭道:“那就好。”


    她伸出手指,去觸摸赤瞳先知懷裏的小雕像。


    小雕像已經被養出了靈性,比起墨家村,還差很多,但是比天柳村的那個大雕像強很多,要知道那兩座大雕像都是很多人經常去拜的,可是赤瞳先知手裏的這個雕像,隻有他自己在拜,說明他一個人的信仰,比天柳村百姓們的信仰都加起來還要虔誠。


    洛明月想了想,將那個小雕像捏起來,放到了自己的掌心。


    她劃破另一隻手指的指尖,將自己的血滴落上去。


    血液迅速被吸收,原本石頭雕琢而成的雕像隱隱透著幾分紅潤,但不是那種妖異的紅,反而帶著神聖與生機。


    洛明月和這個小雕像的聯係頓時更加緊密。


    她將小雕塑放迴赤瞳先知的懷裏。


    赤瞳先知彎眸而笑,“謝謝仙人。”


    “不客氣,你倆早點睡,別總熬夜喝酒,對身體不好。”洛明月嘮叨了一句,隨後就消失在天空。


    柳大石張了張嘴,其實很想多跟仙人說幾句話,但左思右想,都感覺自己沒什麽重要的事可說,而且仙人都已經離開了,他也沒有本事再把仙人給喊迴來,隻能羨慕地看著赤瞳先知,道:“先知,我好佩服你,仙人是不是給你手裏的雕像開光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你手裏的雕像好像更鮮活了一點。”


    赤瞳先知說:“你的感覺沒錯,這雕像上,確實有仙人的氣息。”


    柳大石說:“先知,你介意我每天來你家,跟你一起拜仙人嗎?”


    赤瞳先知說:“介意。”


    柳大石嚷嚷道:“你這是過河拆橋啊,你手裏這個雕像還是我送給你的呢,我來跟你一起拜一拜怎麽了?”


    赤瞳先知說:“對你來說沒什麽,但這會影響到我的命。”


    “啊?”柳大石一聽,立馬老實道:“我錯了,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我不會來搗亂的。”


    赤瞳先知瞥了他一眼,道:“你今天怎麽這麽聽話?”


    柳大石道:“什麽叫今天聽話?我一直都很聽你的話,你為村子裏付出了那麽多,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願意給你。”


    赤瞳先知說:“好了,你走吧,我不稀罕你的命。”


    “可惡,我還以為你聽了我的話,會很感動,沒想到你竟然要趕我走……”柳大石一邊抱怨,一邊站起身,把桌子上的酒水杯子收拾幹淨,這才離開。


    臨別前,他叮囑道:“先知,遇到困難可以來找我,雖然我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但我會盡力給你想辦法。如果我想不出來,就動員全村人一起,我們天柳村的每個人都承過你的情,理應幫助你、迴報你。”


    赤瞳先知笑了笑,說:“大石,我知道你是個熱心腸,但村子裏也有白眼狼,他們隻管索取,卻拒絕付出。”


    柳大石皺眉,道:“誰?村子裏哪些人是白眼狼,我提著刀挨個上門,看誰敢跟我作對?”


    赤瞳先知笑道:“你有這份心就好,我知道你知恩圖報,但你最好不要試圖改變村民們的想法,否則他們會怨恨你,覺得你在多管閑事。”


    “我不管他們怎麽想我,反正當你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們必須都給你出力!”柳大石語氣強硬,他又說:“先知,你把白眼狼的名單告訴我,明天我就想辦法收拾他們一頓。”


    赤瞳先知搖頭,說:“不必,我當初救人,沒有想過要攜恩圖報。我隻求自己問心無愧,隻要我不虧欠別人即可,至於別人欠我的,我不屑於要。”


    柳大石道:“不行,我這人最看不慣白眼狼,反正我這兩天閑的沒事幹,一定要去找他們的麻煩。”


    赤瞳先知:“……”


    柳大石道:“先知,你倒是快說話啊。”


    赤瞳先知說:“我今天喝醉了酒,頭暈眼花,迴答不了你的問題。”


    柳大石道:“那就等你酒醒了,我再來問你。”


    赤瞳先知擺了擺手,將他打發走,心中暗道:“村民們都是一群普通人,根本幫不上我的忙,唯有柳大石是覺醒者【神匠】,但是看他的樣子,好像沒有完全覺醒,自己還很懵懂……”


    赤瞳先知抱著懷中的小雕像,返迴了屋子。


    ……


    洛明月挨個查看完兩村一鎮的情況,便出門煉製丹藥。


    她煉製了一些辟穀丹,以及療傷丹藥。


    等到天亮,洛明月給小人們投放了早餐之後,重點觀察了一下陸雲霆的狀態,發現他的臉色還是那麽蒼白。


    陸雲霆苦笑,“仙人,我想要恢複,是需要時間的,不可能一晚上就生龍活虎的。”


    洛明月給他放下了半顆療傷丹藥,然後道:“你最近為什麽又頻繁給自己放血?難道還是為了給我製造血衣嗎?”


    陸雲霆說:“也不全是為了仙人,我之前去成衣鋪子定製了紅衣,我想把它們製作成我自己的血衣替身,可是,盡管我已經給自己放了大量的血,替身依舊沒有製造成功……然後我就有些心急,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狀態。”


    洛明月問:“給你自己製作血衣替身都這麽難嗎?我記得你前兩件都挺容易的,隨便滴一點血就成功了。”


    陸雲霆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


    洛明月想了想,說:“前兩件衣裳都是我給你縫的,等我有空了再給你縫幾件。”


    陸雲霆眼睛頓時亮起,“謝謝仙人……”


    放眼整個墨家村,也就隻有陸雲霆和墨寒食得到過仙人親手縫製的衣裳,別人都沒有這個待遇,這讓陸雲霆心中格外榮幸,恨不得立即去給自己的心髒放血,將血衣二號製作成仙人的替身,供仙人使用。


    洛明月又去挨個去觀察了一會兒柳大石、葉凝川等人生活得怎麽樣,又給難民們提供了稀飯、烙餅、涼菜等食物。


    看完後,洛明月又來到了墨家村的上空,因為她想起自己把湖子秋從風雅城帶了過來,也不知道湖子秋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因為幹農活太累,鬧著想迴家。


    出乎意料的是,洛明月沒在田地裏看見湖子秋。


    洛明月問:“湖子秋呢?”


    墨錦抬頭,迴答道:“整個村子裏隻有湖子秋和薑硯風識字,大家覺得湖子秋在農田裏幹活太浪費了……湖子秋雖然有武功傍身,但是幹農活也是需要技巧的,就好像擅長寫字的人,不一定擅長繪畫,會武功的不一定能幹好農活……湖子秋隻幹了一天,就累得癱倒在地,他主動要求去教小孩子們認字寫字,薑硯風本來想跟仙人商量一下的,畢竟仙人當初的吩咐是讓湖子秋每天幹農活,隻不過仙人沒出現,我們便沒有來得及說。”


    洛明月點頭道:“這樣安排就很好,反正讓湖子秋有事做就行,沒必要非得讓他去幹體力活。阿錦,你跟硯風是村長,有你們兩個共同管理村莊,我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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