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在昭陽郡,她見百姓們圍觀告示的擁擠場景,有了想法,便在商城裏搜索相關的東西。


    於是,她發現了——報紙。


    一種偉大的媒介!


    報紙不同於超前的武器,它是可以被人構思出來的東西,而非建立在虛空之上,憑空抓取。


    人類的智慧足以開拓出報紙,那就給夠人類時間去思索開拓。


    否則,一慣的給與,隻會讓大夏朝學會依賴,往後她不在了,大夏怕是也不複存在。


    赫連玉的話給了這群紈絝會心一擊,他們是京城最招嫌的一群人,但同時,他們的聰明也遠超那群循規蹈矩的公子。


    報紙這種深度參與社會問題的事,交給他們,絕對是無比正確的選擇。


    紈絝們眉頭緊鎖,漸漸地,有人出了聲。


    “殿下,若是將一段時間內的重要告示收集,整理成冊,放到書店售賣,或許可行。既達到了整合信息,又達到了傳播麵廣,甚至還能惠及窮苦書生,他們抄書成冊還能補貼家用。”


    說話的人著藍衣,是新換的京兆尹家的庶子,名喚劉伯安,模樣周正,肌膚比女子還要白,瞧著是有幾分病氣兒的。


    “不行!”蘭格激動反駁,“且不說抄書成冊耗時耗力,得多久才能抄完一冊,單說這一冊整理出來,又該怎麽保證時效性?萬一重大告示已經公告,但書冊還未成型,豈不是浪費紙墨,也浪費抄書人精力?”


    劉伯安訕訕:“確實……”


    一群人熱烈討論著,赫連玉見他們一時半會兒討論不出來,便打算先迴府——補課業。


    沒辦法,家裏有位死板師尊,不補課業的話,她今晚大抵要跪著睡了。


    “你們先交流,等商定出主意再去國師府尋本殿。”赫連玉走前提醒,“此事保密,本殿不喜歡嘴巴漏風的人。”


    “殿下放心,我等必守口如瓶。”


    蘭格等人起身齊聲,待赫連玉這個給他們機會辦事的人,以絕對恭順服從的態度。


    赫連玉離開後,蘭格一眾恍惚。


    “我等……似乎不再是廢物紈絝了?”


    “我們能……幹一番事業了?”


    -


    “你想控製輿論。”


    長左抱著赫連玉,用極快的輕功穿梭在屋簷,飛身迴國師府。


    赫連玉聽著耳邊燥熱的風聲,從容地訝然:“你長腦子了!”


    長左差點把她扔下去,臉繃的緊緊地:“最近讀書了。”


    “果然,讀書還是有用的。”


    到國師府屋內,二人終於涼快。


    長左跟在赫連玉身後,問道:“這是另一種愚民政策,對嗎?你希望控製輿論,隻給百姓看到你想讓他們看到的。”


    “對啊。”赫連玉大大方方承認,“穩固統治不就那麽些法子嗎?老法子看膩歪了,創新一下,新瓶子裝舊酒,喝的人開心,賣的人也開心,何樂而不為?”


    赫連玉脫了鞋子,踩在地毯上,剛踩兩腳,就被長左扔到了軟塌上。


    “不許光腳踩地,寒氣入體會生病。”


    “這是夏天!”


    “哦,不行。”


    赫連玉撇撇嘴,又道:“你看過史書嗎?”


    “看過。”


    “每個朝代,每個時期,都會死很多的人。”赫連玉趴在矮桌上,“皇權本就要踩踏血淋淋的白骨,才能問鼎、穩固。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就不能太聰明,我不過是換了一個說法——讓百姓自以為聰明。長左啊,天下……一定要太平才好。”


    天下太平,她才能如願。


    師尊也會如願。


    長左抿唇,他沉斂氣息,坐在赫連玉對麵,眼神迷茫:“越和你交流,我越看不清路。我原本想像公子一般,有他三分的治國才能,為民造福。可……你們做的,當真是為民造福嗎?”


    赫連玉捧著下巴,小腦袋微歪:“為什麽不是?如果沒有官員的政令、良策,百姓豈不是會被地主豪強分而蠶食?沒有人控製地主豪強,門閥世家,百姓就不再是百姓,他們是牛馬豬羊,是奴隸,是器物,是要賣身求一口飯吃的兩腳羊。”


    “長左哥哥,我們能做的不是讓百姓各個富足無缺,而是讓平庸的大部分人活著。”


    “我說這些的意思,不是居高臨下施舍給平庸百姓一口飯,而是……”赫連玉黑眸也泛起迷茫,“神說,命就是功德。”


    “你想要功德?”長左疑惑,“你不信佛,但信神?這二者有何不同?不都是人杜撰而來?”


    赫連玉抬眸,撞入長左清淩淩的眼瞳,語氣堅定又執拗:“無論是否杜撰,我都要功德,要天下太平。”


    “功德有什麽用?”


    長左不理解赫連玉哪裏來的偏執想法。


    人活在當下,為何要拿當世命想來世愁?


    赫連玉沉吟,她放下捧著下巴的手,放到矮桌上:“或許,在神的世界,功德與錢一樣,是一種置換的貨幣,是立身的底氣。”


    赫連玉沒有和長左說再多,因為她也不明白功德到底有什麽用,她隻知道,她來這裏,就是為了賺功德。


    “本心不對。”


    赫連玉猛地想起謝讓塵這句話。


    那時,他說得雲淡風輕。


    他說她本心不對。


    她迴他,說他本心也不對,他說——所以受了罰。


    本心……


    赫連玉搖搖腦袋,不敢再多想。


    入了夜,赫連玉心情亂糟糟,抱著小被子,跑到了主院的臥房。


    謝讓塵看她拿的齊全,就知道她鐵了心要住他房間,輕歎一口氣,便將她放了進來。


    “不高興?”


    赫連玉悶聲悶氣,甩開小鞋子,抱著被子鼓著嘴:“師尊,我好迷茫。”


    “因何迷茫?”


    謝讓塵單膝跪地,將她甩掉的鞋子擺正。


    “如果一隻兔子能在兔子堆裏稱王,卻在狼群裏被當做食物,有什麽解法?”赫連玉盤著腿,眼巴巴望著謝讓塵。


    謝讓塵起身,白衣脫俗:“把狼打壓成比兔子還弱的螻蟻,兔子自然會勝利。”


    “可是兔子怎麽能打壓狼呢?”赫連玉哼唧一聲,氣鼓鼓,“狼分明就能一口吃掉兔子!”


    “兔子可以先忽悠一隻狼到兔子的陣營,內部瓦解狼的勢力,最終……殺掉被忽悠的狼。”


    謝讓塵的法子,過於殘忍,以至於赫連玉擰眉。


    “為什麽還要殺掉被忽悠的狼?一直忽悠他賣命不好嗎?”


    謝讓塵眸如墨色沉沉,聲輕而縹緲:“兔子的籌碼……夠嗎?這隻狼願意一直被忽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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