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到算不上,妾身隻是單方麵罵了良媛。”


    “你倒是實誠。”


    聽不出喜怒,但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柳棲月垂眸,落在太子握她的手上,修長白皙,掌心有薄繭,拿得住筆,也拿得住劍。


    “爺是來問罪的?”


    柳棲月掙脫他的手,直挺挺跪在他腳邊,屋中侍奉的奴婢們一齊跪下。


    “良娣犯了什麽罪?不妨說給孤聽聽。”太子掃一眼屋中眾人,“都下去。”


    “諾。”


    奴婢們出了屋,便隻剩柳棲月跪在地上。


    太子視線落在柳棲月身上,“說吧。”


    “妾身今日罵了爺最愛的女人,又大不敬教唆她踹爺的命根子,妾身婦德有虧,求爺恕罪。”


    “行了,恕你無罪。”太子將柳棲月拉起,“能讓阿裏婭收心,孤得感謝你。”


    “妾身不敢。”


    “今日去了萬年酒樓?”


    柳棲月心口一滯,垂眸道:“妾身對經商感興趣,又恐玷汙了太子府名聲,做了些偽裝,才去的。”


    太子長指落在柳棲月衣襟領口,溢出一聲輕笑。


    扯下她的外衫,扔在一旁雕花木凳上,銜來笑意。


    “良娣是個有才能的。”


    柳棲月喜上眉梢,太子唇瓣擦過她的耳垂。


    “良娣今夜媚而不妖,極好。”


    柳棲月眼尾緋紅,枕在錦被上。


    迷迷糊糊如闖仙境,將前塵瑣事忘了個了無痕。


    夜深幾許,巫山雲去。


    太子闔眸枕上,柳棲月困倦掀眸,往他懷中探去。


    “爺,妾身有件事還未同您商量。”


    嬌柔的聲音,沁滿了無邊春色,惹人心憐。


    “明日孤要早朝,良娣有話直說便是。”


    太子聲音稍低,斂著股白日壓不住的氣勢。


    柳棲月仰頭,凝著太子的下頜,“爺,妾身今日出府,遇到一隊西域商人,他們——”


    太子打斷柳棲月,冷清眸子睜開,落在柳棲月滿是期待的臉上:“府中暫無正妃,良娣的心思該放在府中大小事務上。”


    柳棲月眼底掠過失望,低聲應下:“是,妾身明白。”


    太子闔眸後,柳棲月又小聲開口。


    “爺,日後府中有了正妃,妾身想……”


    太子側身,目光落在柳棲月驚慌的眼睛上:“想做生意?”


    “迴爺的話,是。”


    柳棲月鼓足勇氣,抬頭吻在太子唇邊,含羞帶怯,正是摽梅之年,采擷之時。


    太子鳳眸染淺笑,指尖在她精致的鎖骨處輕點,“良娣,你將孤所言置於何地?”


    柳棲月垂眸躲避,不敢應答。


    太子的語氣舉動越發親昵,將她鬢邊發絲捋到耳後,“良娣許是不困,孤卻倦了,想來宜畫堂今夜要晚眠,孤來的不巧,便不多留。”


    柳棲月錯愕,眼睜睜看著方才與她纏綿悱惻的男人披衣離開,沒有一絲眷戀。


    她不著寸縷坐在錦被裏,張不開口說一句挽留。


    碧雲送走太子,忙淚涔涔去看柳棲月:“良娣,您沒事吧?太子可是對您哪裏不滿了?”


    柳棲月輕輕搖頭,命碧雲給她倒了一杯涼茶,“是我妄自菲薄,高估了自己。”


    柳棲月心墜入崖底,她依著自己“特殊”,有著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教育,誤以為能在這個時代如魚得水。


    一開始,她心比天高,不願入宮參加選秀,絞盡腦汁給宮裏太監塞銀子,想落選,卻被輕飄飄賜給太子。


    入了府,她以為伴光風霽月的太子左右,是一種榮耀,她將他視作天上月。


    如今,她仿佛打破了那層天上月的朦朧迷霧。


    她看到的,才是活生生的太子。


    他如常人一樣飲水用膳,如尋常男人一樣輾轉貌美女子之間。


    史書描繪他的皎月之姿,是對皇帝、對朝臣、對百姓,不是對她們這群後院的女人。


    柳棲月臉頰冰涼,碧雲輕輕為她拭淚。


    “主兒,您別傷心,太子待您與旁人不同,明日去服個軟,他定會迴心轉意。”


    “方才奴婢打聽了,太子迴了主院,沒去良媛那裏。”


    柳棲月哭得更兇,攬著碧雲脖子:“他那分明是不想吵醒阿裏婭!”


    “主兒,您別傷心了,若是哭腫了眼,明日太子會心疼的。”


    “他才不會心疼!他院裏那麽多女人,他心疼得過來嗎?”柳棲月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碧雲,我沒事。”


    碧雲擔憂看她幾迴,“主兒,奴婢跟您說個好消息,您那位妹妹,如今的柳貴人,前兩日得了聖寵,若是榮寵可固,日後哪怕正妃入府,也不敢對您如何。”


    柳棲月心中悲涼,她才掌中饋一月,府中威嚴尚未立穩,皇上如今有意為太子選正妻入門,她的處境可想而知。


    “碧雲,你先出去吧。”


    柳棲月腦中混亂,如今的一切,與她初到這裏定下的目標背道而馳。


    她沒有闖出一片天地,更沒辦法靠自己活得肆意。


    碧雲出去後,柳棲月抱著錦被歎氣。


    若她是個男人,該有多好。


    穿越而已,怎地就不能換個性別?


    老天何苦這般耍她?


    柳棲月唉聲歎氣睡了過去。


    春三月的風吹動天邊白雲,京城長街繁華,多了幾個縱馬的少年兒郎,酒肆茶館,長衫文人三五成群,好不快意。


    上陽樓,飛橋之上。


    “皇兄怎地突然約臣弟相見?今日政務不忙?”


    赫連嵊戴著一頂碩大鈸笠冠,前帽簷遮住雙目,叫人看不清他神色,身穿一身白衣繡金長袍,素得與他皇子身份不相當。


    太子側身望他,“哭腫眼了?”


    赫連嵊登時惱了,大聲反駁:“胡說!本殿堂堂皇子,能為了一個女人哭?本殿是什麽幼稚無知的男人嗎!女人再狠心,本殿都不會掉一滴淚!本殿隻流血!”


    太子:“……”


    赫連嵊說完,又將帽簷向下壓一壓,春暉暖陽下,他下巴有兩滴晶瑩,晃得人眼睛疼。


    太子撐著欄杆,將遠處乃至腳下的男男女女盡收眼底,“二弟,孤尋你不為聊風月,是為天興城之事,你不必多想。”


    赫連嵊聞言,繃不住,幹脆蹲地上,嗚嗚咽咽:“大哥,我被拋棄了,你也不安慰我,你心真狠!比那個臭女人還心狠!”


    太子垂眸,目光情緒複雜,“值得嗎?”


    赫連嵊錯愕,仰頭露出一雙紅腫赤目,“大哥,你忘了你為了得到阿裏婭,被父皇踹的幾腳了?我哭一哭自個兒還不行?”


    太子眼皮微顫,屈膝蹲下,抹了赫連嵊臉上的淚,淺淺扯唇,“其實,得到了才明白,真正想得到的人,早已經不在。”


    赫連嵊迷茫:“什麽?”


    阿裏婭不是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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