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三月已至,楊柳綠意漸濃,街市愈發熱鬧。


    萬年酒樓,臨窗的三樓包廂內,二人對酌。


    一杯接一杯下肚,直喝得一身酒氣,醉眼熏熏。


    “二殿下,少喝些,你已經醉了。”


    喬折去奪他手上的酒杯,被赫連嵊躲過。


    “殿下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赫連嵊聽到“煩心事”三字,酒氣衝上的頭的委屈立馬溢出。


    他趴在桌上,如簫聲般嗚咽:“喬折,若是你親生母親貪贓枉法,謀害百姓,你會如何?”


    “皇貴妃做了什麽?”喬折嘶聲打聽,“她貪了多少?害死了誰?”


    赫連嵊張張口,又趴在桌上,嗚咽聲越來越大,迷迷糊糊搖頭:“不是她……”


    “還好。”喬折鬆了一口氣,他手底下的裏衣生意與皇貴妃有些牽連,若皇貴妃出了事,他也不會太安生,“殿下替誰問的?誰的親娘做了如此多的缺德事?”


    赫連嵊將頭埋在臂膀裏,趴在桌上,酒氣熏天:“嗚嗚……”


    喬折推搡兩下:“二殿下,不如先結一下酒錢?”


    “嗚嗚……”


    “……算了,請你了。”


    “謝謝。”


    “???”


    喬折錯愕,伸手戳戳赫連嵊:“你到底醉沒醉?”


    赫連嵊嗚咽聲漸漸停息,乖巧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喬折將他手中酒杯拿下,餘光瞥向窗外:“獨孤姑娘,出來吧。”


    須臾,並未有人出現。


    喬折自顧自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獨孤姑娘,二殿下是皇子,向來身不由己,他能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還有何不滿?”


    “喬某知曉江湖女子快意恩仇,可你與皇子講情有獨鍾,情許一人,要他為你守節,是否太可笑?”


    “嗬。”


    磁性略低沉的女聲從窗外響起。


    緊接著,一道矯健高挑的身影竄入包廂。


    一襲紅色勁裝,手中握著一柄短劍,劍鞘黑金色,簡樸神秘。


    女子模樣英氣,眼睛炯亮,長發高束作男子般,一身的灑脫自由。


    “自然可笑。”獨孤怡君扯一把椅子坐下,“我本是江湖中人,肆意自由是我一生的追求。”


    “遇到他後,我以為能與他一同遨遊江湖,卻發現他隻是個騙子!”


    “他若是有心,一開始就不該隱瞞身份與我相戀。”


    獨孤怡君眸子銳利,咬牙切齒:“他心痛,我就不心痛?他亂我心,讓我沒辦法安心遊走江湖,他就沒錯?喬公子,你們是友人,你自然向著他,我不與你爭辯。”


    喬折垂眉,另拿一個酒杯,為她斟酒,推過去。


    “互相折磨不是好事,他出身皇家,婚事本就不能自己做主。”


    “你們之間,最好的結局是互相分離,用一生去迴憶往昔。”


    “亦或者,你為他犧牲,犧牲你向往的自由,成為他後院女人之一,從今往後,你仰仗他的恩寵度日。”


    喬折說得極其通透,餘光睨一眼睫毛微顫的赫連嵊,又將視線落向獨孤怡君。


    獨孤怡君低落垂首,將酒灌入口中,悲愴:“我平生最厭仰仗丈夫鼻息的婦人。”


    “獨孤姑娘,這是一千兩銀票。”喬折明白了她的意思,“日後江湖再見。”


    獨孤怡君扯唇,並未看銀票一眼,“多謝喬公子好意,今日一別,我祝二殿下日後功全卓越,福澤美滿。告辭!”


    獨孤怡君來得灑脫,去得也灑脫,匆匆然沒了影兒。


    喬折收起銀票:“二殿下不去追?”


    赫連嵊直起腰,胳膊撐著下頜,儀態懶散卻不軟趴,仍醉醺醺模樣:“追什麽?她放手得痛快!本殿去追,豈不是心胸狹隘?天下女子何其多!本殿難不成非她不可?笑話!”


    “你小點勁兒,別把我桌子掰斷,檀木的,貴著呢。”喬折漫不經心提醒。


    赫連嵊再一次委屈趴在桌上,頭仍埋在臂彎,甕聲甕氣,聽得模糊:“就她狠心!”


    喬折不多說,也不附和,赫連嵊與獨孤怡君的事,本就難兩全。


    “嗚嗚……”


    喬折:“……”


    大老爺們哭得像是傾家蕩產,真是夠了!


    喬折嫌煩,推門出了包廂,辛祁迎上來,目光探一眼包廂門,奉上醒酒茶。


    “主子,辛楹那盅醒酒湯可要為二殿下送去?”


    “暫時不必。”喬折飲下醒酒湯,攬住辛祁的肩膀,往樓上走去,“近幾日韓行之常帶在身邊的姑娘是什麽來曆?”


    辛祁仰頭側嗔他一眼,眉心的桃花分外嬌豔:“主子厭了辛祁?”


    “不敢。”喬折忙賠不是,“隻有辛祁姑娘厭了喬某的份兒,喬某可不敢厭辛祁姑娘。”


    “主子憑著這張巧嘴,可是騙了不少姑娘!”辛祁佯裝不悅,“主子有我們姐妹還不夠,竟然惦記起韓公子身邊的人。”


    喬折嘴角一抽,手掌下移,攬住辛祁的腰肢:“戲過了。”


    辛祁見好就收,推門請喬折坐到軟塌上,自個兒坐到琴前,奏起琴弦。


    纏綿悱惻的琴聲流暢躍出,旋律行雲流水,動聽迷思。


    “韓公子身邊的姑娘叫徐伶,是個西域女奴,隨商隊來中原,被韓公子買了迴來,改了名。”


    喬折輕笑:“不像,不像個女奴。”


    辛祁:“徐伶精通多種語言,又通經商之道,主子好眼力。”


    “韓行之倒是撿了個大便宜。”


    “主子若是覺得虧欠,辛祁明日便帶辛楹去找牙婆子,定要為主子尋個貌美有才幹的女奴,也好不令您在韓公子麵前失了麵子。”


    喬折無奈笑笑,衝辛祁招手,辛祁撫停琴弦,悶悶不樂走過去,被他拉到懷裏。


    “我雖不是什麽至純至善之人,但擁有辛祁與辛楹,早已知足。你拈的哪門子醋?”


    辛祁笑瞪他,手指在他胸口摩挲:“主子享齊人之福,還不準辛祁吃口醋?好沒道理!”


    “辛祁姑娘早先出身樂籍,遇到本公子前,可有過不少男人,本公子若是吃醋,可吃得過來?”


    喬折手掌撫住辛祁的細腰,輕吻她的眉心,見她眼中沁淚,心下刺痛,慌忙為她拭淚。


    “本公子未有嫌棄之意,隻是一時心急口快,辛祁,你別哭,我錯了,真錯了,往後我再也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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