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千遊園內,明軒堂中,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老夫人。


    身著絳紫色華貴長袍,頭戴一截玄色暗紋緞麵寬抹額,抹額正中央單綴一顆珍珠,向下是半闔的雙目,祥和麵容流瀉威嚴。


    堂中侍女們垂首無聲,堂中央跪著一身粗布衣裳的俏麗姑娘。


    “罪奴綠嫵知錯,求老夫人原諒。”綠嫵聲量不大,清晰堅定,足以讓堂中眾人聽清。


    老夫人緩緩睜開眸子,聲緩而從容:“既然知錯,那便該罰。玉琢,過來,你說說怎麽罰。”


    玉琢心疼地憐綠嫵一眼,上前衝老夫人福身:“迴老夫人,按照家規,私奔犯婦德,合該……賞一百棍。”


    玉琢撲通跪下,雙手緊張交握:“求老夫人看在姐姐侍奉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饒姐姐一命。”


    老夫人閉目不語,恍如睡著了一般,直到堂內完全寂靜,她才開再次睜開眼睛。


    雙目並未因年歲上來而顯渾濁,反而格外清明:“綠嫵留下,其餘人跪安吧。”


    侍女們行禮退下,隻留綠嫵跪在原地,堂內燈火明亮,將暗色的裝飾紋樣照耀明亮得鮮亮幾許。


    老夫人從椅上起身,綠嫵趕緊站過去扶住她。


    “老夫人,賈顯這條線斷了,是……四皇子插手。”綠嫵恭敬頷首。


    “這小子昨日才到金陵,今日就敢做出如此動靜,魯莽了。”老夫人被扶到內堂的坐榻上,“隨行的可還有其他人?”


    “四皇子抱著昭陽公主,後隨兩個婢女,一並來的有卓六,另一位背著長劍,約莫是國師身邊的長左大人。”綠嫵仔仔細細說,“在麒麟客棧辦案的,是陸侯與史知府,至於其他,便再沒有。”


    “昭陽究竟是什麽來頭?”老夫人手指撐著頭,半闔上眼睛,聲音低了些,“先皇後從未生女,皇帝絕不會混淆皇室血脈,所以,這昭陽究竟是何人所出?”


    綠嫵細細擺弄屋中的熏香,“京中並無消息透露,宮中民間皆言昭陽公主乃先皇後所出,且榮寵蓋過太子。”


    “嗬。”老夫人忍不住嗤笑,輕輕哎呦一聲,仍未睜開眼,“皇帝給的榮寵也有人信?”


    “老夫人說得是。”綠嫵恭順上前,為老夫人捏腿。


    “找個時間,單獨見見那丫頭,小小年紀便能籠絡皇帝與國師,不是個簡單的。”老夫人閉目養神,良久後,“皇家可養不出天真的孩子。”


    “綠嫵明白。”


    老夫人懶散抬手,“行了,別按了。你下去領二十板子,往後便迴來伺候。”


    “綠嫵謝老夫人。”


    金陵行在所,明園。


    “陸侯!這是你第二次在小玉兒麵前露馬腳!”


    赫連遲一口銀牙險些咬碎,眼底恍如鴉羽狂飛,折射出詭異銳利的亮光。


    陸景低著頭聽訓。


    赫連遲氣得胃疼,他後退一步,右手撫住胃部,臉色微白,陸景趕緊扶住他,眼中擔憂。


    “殿下,您身體怎麽樣?臣去喊大夫!”


    “不用。”赫連遲叫停陸景,眼底不善,“頂罪之人找好沒有?”


    陸景後退一步,掀袍跪地:“殿下想辦到什麽地步,臣便拉出什麽樣的人。”


    “若本殿要你斷了這條線,你又該如何?”


    陸景不假思索:“臣自當一刀兩斷,絕不藕斷絲連。隻是……”


    “說。”


    “隻是水至清則無魚,若咱們不握著這條線,就得被別人拿捏,臣望殿下三思。”


    赫連遲指腹揉著胃部,眸底晦暗不明,陸景跪在一旁,安安靜靜不做打擾。


    約莫半刻,赫連遲手擷了一朵花,攥在手中,汁液順著手指縫隙流出。


    “確實,水至清則無魚。”


    “紀應朗是本次的副考官與出卷人,這事兒有他一份。”


    陸景:“是。”


    “辦了吧。”赫連遲攤開手,看著糜爛的花瓣,穠豔黏膩的花枝,輕笑,“怎麽就那麽蠢,大街上光明正大拉客。本殿來的第二日就撞上這種事兒。他不死,誰死?你說呢,陸侯?”


    陸景不敢多說,盡量附和:“紀應朗的命數罷了,殿下英明。”


    “嗬。”赫連遲嫌惡地將掌心的花瓣摘下,扔到地上,“此次恩科,你給本殿安分點。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臣謹記。”


    赫連遲大步流星離去,陸景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


    雙星院。


    赫連遲徑直闖進院裏,將正巧端著水盆倒水的彩雲嚇了一跳。


    “奴婢見過四殿下。”


    “小玉兒睡了?”


    彩雲拘謹搖頭:“還未睡,我家殿下又被罰了,這會兒正在抄書。”


    “呦嗬,她又做什麽蠢事兒了?說給本殿聽聽。”


    赫連遲噙笑,眼如月光下盛滿輝光的清澈泉水,彎眸盡是晴朗溫雅。


    彩雲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些,似是萬分羞怯:“我家殿下她……偷拿國師的裏衣,用剪子絞了幾個窟窿,說、說是嫵媚,讓……讓國師自個兒欣賞自個兒……”


    赫連遲一瞬間氣血上湧,臉黑耳尖紅,咬著牙根子,怎麽也想不明白,她又是從哪裏來的‘奇思妙想’。


    “小玉兒瞧見什麽反常東西了?”


    彩雲臉一白,直直跪到地上:“是奴婢們疏忽,未發現雙星院床榻下藏著避火圖,叫公主看了去,奴婢該死。”


    赫連遲鳳眸飄過一層寒氣,睨著彩雲瑟瑟發抖的模樣,他扯唇匿了麵上的不快:“行了,若是治了你們的罪,小玉兒又該跟本殿鬧了,你先下去。”


    彩雲撿迴一條命,心下無比感激自家殿下,若不是她們家殿下真拿她們當自己人,四殿下哪能輕易放過她們。


    彩雲起身疾走,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謝小主子保佑!


    赫連遲收迴目光,踏進屋裏,金陵特產香蠟燭在明亮躍動,暖洋洋的熱氣兒伴著果香味,直往他鼻尖鑽。


    赫連遲穿過兩道門,趴在矮桌上張牙舞爪寫大字的,就是小混蛋了。


    赫連遲進去便將赫連玉抱住,掌心往她衣裳上蹭,麵上幸災樂禍:“聽說小玉兒又被罰了,可歎,可歎。”


    “可歎你還笑!”赫連玉雙手上蹭了不少墨,黑乎乎一片,猛地往赫連遲臉上招唿,‘兇狠’撲過去,小臉猙獰,“你看我笑話!”


    赫連遲雙臂一伸,擒犯人似的,將赫連玉按在矮桌上,笑得喜人:“絞了國師的裏衣,竟然隻罰你抄書,四哥瞧瞧你抄——”


    赫連遲笑容漸漸消失:“赫連玉,你見過抄書隻抄書名的嗎?”


    “關你什麽事!”赫連玉兇巴巴吼,又甜又兇,“師尊罰我抄一百遍佛經,還讓我明早交給他,我又沒有長一百雙手,我怎麽可能抄得完!壞蛋!臭師尊!大魔頭!討厭!”


    赫連遲:“……”


    確實抄不完。


    但——


    國師才應該委屈吧?被這小混蛋絞了衣裳,又被小混蛋罵。


    怪慘呢。


    不過,他應得的。


    有個小玉兒這樣的徒弟,他敢不情願,有他好果子吃!


    當然,也可以沒他好果子吃!


    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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