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早晨,翼殿、東殿兩支靖難大軍幾乎同時逼近天京。


    翼殿先鋒在長江南岸登陸,直抵儀鳳門、金川門一線。東殿先鋒則自長江上溯秦淮河,在漢西門、水西門一帶登陸。


    如今的天京城內,已經分裂為城南、城北兩大部。


    大致上,複興會占領了城南,據有漢西門、水西門、聚寶門等要隘,手下有康可銓部五千兵馬。城北則由秦日綱占領,手下有萬餘兵門,占有儀鳳門、金川門、神策門等要隘。


    雙方仍在清涼門、太平門對峙,時有衝突。


    前幾天,秦日綱還像個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在天京城外徘徊。如今,他卻被蒙得恩看成是救命稻草。


    蒙得恩於12日傍晚代幼天王發詔,詔令秦日綱進城。他把秦日綱引為肱骨,把天京城內太平軍都調歸秦日綱指揮。


    天京事變後,諸王火並,洪秀全、楊秀清死難,韋昌輝身敗名裂,石達開兵臨城下,心懷不軌。放眼整個天國,兼具忠心、資曆、能力、威望、實力者,也就秦日綱一人了。


    但秦日綱屠殺翼王府,與石達開有著血海深仇。石達開的翼殿先鋒抵達城北儀鳳門、金川門,秦日綱如臨大敵,嚴防死守。


    城南諸門都由複興會控製,吳捷率領左七軍先鋒經漢西門進入天京,一路直抵佐天侯府。


    天京事變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城內依然泛著一股難聞的屍臭味。三年前,吳捷進京晉見楊秀清,天京城內尚算整潔,太平軍精神振作,眼裏放光。


    如今,街道兩旁的牆壁上殘留著血跡,損壞的旗幟、兵器散落一地。偶爾遇到一些天京百姓,無不麵黃肌瘦,黯淡無光的眼神中,隱藏著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五百餘名近衛團官兵身著新式軍服,手持步槍、短刀,護衛著吳捷來到佐天侯府。


    傅善祥得到消息,牽著兩歲的傅堯迎在侯府門口。三年過去了,她一直呆在女營裏,除了要忍受粗茶淡飯、千篇一律的生活,還要忍耐音信不通、日思夜想之苦。


    要不是身旁有傅堯漸漸長大,要不是前線一直傳來吳捷打勝仗的消息,傅善祥無論如何也熬不過這三年相思之苦。


    三年來,她一向俊俏的臉上隱隱有了皺紋,白皙如紙的皮膚上也長出了一絲斑點。無聊之餘,她經常攬鏡自照,生怕自己韶華已老,再也看不到吳捷。


    臉上的皺紋、斑點尤其令她煩惱,生怕讓吳捷見了不高興。她甚至已經為此找到了理由:若吳捷介意,她就說是懷孕造成的。


    前天晚上,康可銓率軍入城。傅善祥是天京支部主任,一夜未睡,居中協調支部、情報站、康可銓軍,與天王府信使周旋。


    昨天,天王府又派信使李春發過來談判,請求傅善祥交出韋昌輝。作為交換,蒙得恩將下令秦日綱退出清涼門、太平軍,把這兩座城門讓給康可銓據守。


    傅善祥堅決不允,堅持要秦日綱交出所有城門。蒙得恩急得真跺腳,石達開眼看就要殺過來了,再不拿到韋昌輝的狗頭,石達開真的就要攻城了。


    昨天,蒙得恩又派李春發過來宣令,封康可銓為靖天侯,賞萬金,試圖分化康可銓。但康可銓根本就不為所動,大義凜然地表示:


    康可銓率軍進城隻是為了平叛,為了給東王報仇血恨。他唯東殿盟主吳捷馬首是瞻,吳捷隻是順天侯,若他接受靖天侯的封號,將置盟主於何地?


    蒙得恩無計可施,派使者出城求見吳捷、石達開,試探兩人態度。石達開堅持要先看到韋昌輝的狗頭。吳捷乘坐汽輪,根本就不停船,直接拒絕接見使者。


    13日,傅善祥終於得信,吳捷將於次日抵達天京。她興奮難當,問陳承瑢討要珠寶飾物、衣服鞋帽、脂粉化妝品等,連夜搭配衣服、飾物,提前沐浴更衣。


    14日一大早,她又提前醒來,用脂粉、凝露化妝,讓侍女梳頭、裝飾。正在為戴什麽冠飾猶豫時,門外有人通報:吳捷進城了。


    傅善祥匆忙選了個傳統鳳冠,讓侍女叫醒傅堯,急匆匆給他換上衣服,帶他到門外迎接。


    傅堯剛剛睡醒,看到母親盛妝的樣子,一時間驚疑不已,還以為認錯了人。


    吳捷和傅善祥母子正好在侯府門口相遇。三年不見,吳捷已經忘記了傅善祥的樣子。他隻記得傅善祥身材瘦削,高冷中帶著一絲媚麗。


    眼前這個盛妝打扮的女人,衣服華麗、寬鬆,遮不住她的瘦削;神態矜持、沉穩,掩飾不住她內心的喜悅、熾烈;眼神鎮定、堅毅,隱藏不住她壓抑已久的思念、激動。


    吳捷不禁想起他和傅善祥初次見麵時的情景。


    三年前,他冒險進京晉見楊秀清,企圖謀守九江。剛進東王府內宅時,吳捷看見一個神情桀驁的女子,跪在地上,戴著木枷。


    那正是傅善祥,擅自抽食黃煙,被罰戴枷。那正是兩人第一次見麵,宛如萍水相逢。


    緊接著,見過楊秀清,吳捷為他進呈眼藥水。楊秀清心情大悅,為了籠絡吳捷,當即把傅善祥配給吳捷為妻,並親自為兩人主持婚禮。


    那時候,太平天國尚在厲行男女別營製度,夫妻之間禁止私相約會,年輕男女亦不得婚嫁。


    吳捷稀裏糊塗就娶了傅善祥。接下來兩三個月,吳捷一直住在東王府紫環塢,和傅善祥做了一段兩個多月的露水夫妻。


    那時的天京,雖然不像現在這樣兇險,卻也在短短兩個多月時間內,接連發生了張繼庚間諜案、叛軍夜襲神策門、洪秀全招婿、楊秀清責打洪秀全、水營嘩變等一係列事件。


    吳捷身處天京兩個多月,親身經曆那些事件,多虧有傅善祥相助,總算有驚無險地得到了九江。


    雖然隻是兩個多月的露水夫妻,兩人卻結下了深厚的感情。而傅善祥也懷上了吳捷的骨血,於次年產下一個男嬰,取名傅堯。


    如今,吳捷和傅善祥四目相對,有無數的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一幕,傅善祥已經想過無數次,做夢也夢到過無數次。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個誌向遠大的男人,一個注定要建立不世功勳的男人。


    三年前,他為了華夏複興大業,離京出走,遠離自己。傅善祥堅信,總有一天,他會帶著千軍萬馬,會披著黃金戰甲返迴天京,和自己明媒正娶。


    這一幕,傅善祥已經等了好久。她一動不動地盯著吳捷,覺得丈夫一點兒也沒變老,反而變得更加英武、神采奕奕。


    傅善祥麵寵嬌紅,淚水在眼睛裏直打轉。吳捷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而看向一邊的傅堯。


    傅堯自小在女營長大,如今已有兩歲大了。在傅善祥的悉心教導下,傅堯識字很多,聰明伶俐。


    隻是,他從小缺少父愛,和母親相依為命,性格沉默寡言,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這時候,陳承瑢、葉芝也迎了出來。陳承瑢向吳捷點點頭。吳捷會意了,眼前的女人和孩子,正是他的老婆傅善祥、兒子傅堯。


    吳捷盯著傅堯,覺得他的眉眼和自己長得很像。而傅堯也大膽地仰望著吳捷,毫不怯場,好奇心十足。


    傅善祥抑止不住內心的激動,拉著傅堯,說道:“傅堯,這位就是……”


    沒等她說完,吳捷便搶先說道:“我是順天侯吳捷,參見東王世子!”


    說罷,吳捷鄭重地向傅堯作揖。


    傅善祥臉色大變,不可思議地看著吳捷,眼淚如泉水一般直往外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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