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事變發生後,韋昌輝不遺餘力誅殺東殿餘黨。但凡是東殿屬官,韋昌輝都不放過。


    楊秀清生前總攬天國大權,東殿就是太平天國實質上的中央政府。東王府實有大小官吏、仆從近四千人,加上附屬參護府兩千多名刀牌手,僅東王府、參護府就有六千餘人。


    盡管韋昌輝關閉天京城門,在城內大肆捕殺,仍有部分東殿骨幹逃脫,如殿左一檢點林錫保、殿右六檢點李壽輝、洋人刀牌手史蒂芬等。


    尤其是傅善祥母子,最令韋昌輝頭疼。


    傅善祥母子下落不明,一旦落入東殿之手,散落在各地的東殿大將就可能尊奉傅堯為東王世子,扯旗造反。


    韋昌輝一直催逼洪秀全下令誅殺各地的東殿大將,但洪秀全堅決不允,隻下詔殺了安慶的楊元清等三人。


    東殿大將中,江西的吳捷、楊輔清、黃文金,湖北的林啟榮,天京城外的康可銓,鎮江的吳如孝,皆是能征慣戰之輩。若讓他們找到傅善祥母子,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的天京城,早已是韋昌輝的天下。為了捕殺東王餘黨,韋昌輝懸賞眾金,又指揮親軍將各個重點部位搜查了一遍。


    偌大的天京城內,韋昌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獨對一處宅邸尚存忌憚:天王府。


    他早就懷疑,洪秀全把傅善祥母子藏在了天王府。說不定,李壽春、林錫保、史蒂芬等也在天王府內。


    韋誌先到天京城外遊說康可銓,無意中得知傅善祥母子就在天王府。康可銓索要洪秀全誅殺楊秀清的密詔,堅定追隨吳捷。


    韋昌輝手上隻有洪秀全的密函,真假難辨,有苦難言。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冒最大的風險,立最大的功,殺最多的人,最終卻被洪秀全耍得團團轉。


    當初要是沒有洪秀全的密函,他哪敢起兵誅殺楊秀清。現在,石達開與吳捷爭相靖難。他們要是沒有洪秀全的密函,焉敢起兵進京?


    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洪秀全!惡人由我做,好人由你做。到頭來,你還要暗算我,還要勾結石達開、吳捷誅殺我?罷罷罷,老子也反了,先下手為強,殺了你這個人麵獸心的狗賊!


    後世論及韋昌輝攻打天王府,往往覺得不可思議。太平天國運動是一場殘酷、險惡的農**動。此人能夠躋身太平天國高層,榮膺北王北王六千歲,必定有其過人之處,怎麽會喪心病狂地攻打天王府呢?


    不管怎麽樣,洪秀全都是拜上帝會的宗教領袖。韋昌輝攻打天王府,必將把自己置於天國的對立麵,加速北殿的敗亡。


    其實,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天京事變演變成這樣,局勢失控,任何人都不想這樣。作為天京事變的具體操盤手,韋昌輝已經走投無路了。


    或許,他可以率領北殿、燕殿兵馬迎戰石達開、吳捷。但北殿士氣低落,兵單勢寡,燕殿又與他離心離德,韋昌輝必敗無疑。


    或許,他可以化裝潛逃,跑到湖北武昌前線,投奔弟弟韋俊。這不失為一條出路。問題是,從天京到武昌足有上千裏,途徑安徽、江西,一路都是敵人。


    楊秀清生前被迫重用韋俊等北殿大將,卻把他們安置在西征最前線。韋昌輝想穿越千裏投奔弟弟,又要帶上韋家眾多家眷,極為困難。


    反正已經走投無路了,先攻打天王府試試。若攻不下,再去湖北投奔弟弟。若攻得下,就挾天子以令諸侯,逼迫洪秀全下詔,要求石達開、吳捷退兵,號召全國兵馬誅殺石達開、吳捷。


    若失手把洪秀全打死了,就扶植天王世子作傀儡。等局勢穩固了,我再取而代之!


    韋昌輝好賭成性。早年,他參加科舉考試。路上賭博,賭光了盤纏,把僅有的一件長衫也當掉作賭資。韋家是客家人,被當地官紳排擠,難以立足。韋昌輝幹脆加入拜上帝會,賭上全族性命,借機殺掉仇家。


    關鍵時刻,韋昌輝又賭上了,再次把全族身家性命作為賭注。他點起兩千親軍,前往進攻天王府。


    韋昌輝也是有備而來,帶上了那門從吳捷處買來的105mm榴彈炮、穿甲彈。根據合同,吳捷還派了一個炮兵班伴隨保障,為期一年,負責教會韋昌輝的炮兵使用榴彈炮。


    此時,這個炮兵班也跟著北殿親軍進攻天王府。炮兵班長名叫秦樹禎,是複興會敵工處的王牌特工。九江之戰時,秦樹禎曾偽裝成攤販,深入湘軍軍營,成功刺殺湘軍大將塔齊布。


    韋昌輝親自帶著兩千親軍,氣勢洶洶地殺向天王府,打頭的正是北殿大將張子朋。


    天王府比東王府規模要大,方圓十餘裏。楊秀清在世時,洪秀全被架空。楊秀有清兩千人刀牌手充作侍衛,洪秀全則沒有類似的侍衛部隊。


    實際上,太平天國閹割技術不過關,天王府內沒有太監,大部分是女人,隻有蒙得恩等少量男性近臣。


    天京事變後,局勢逐漸失控,洪秀全命蒙得恩動員了兩千廣西大腳婦女,負責守衛天王府。


    這些大腳婦女都是烈士遺孀,丈夫、兒子多已戰死,雖是婦女,戰鬥力仍然很強。楊秀清氣焰熏天,曾覬覦女營裏的一個美女,當時的女營兩司馬硬是頂住壓力,拒不交出那個美女。從這件小事,不難看出廣西大腳婦女的剛烈。


    曆史上,韋昌輝率領北殿親軍攻打天王府,愣是被這些大腳婦女打退。這一次,他帶著大炮,對天王府勢在必得。


    韋昌輝先分派兵馬,堵住天王府後門,自己率軍從正門進攻。正門為榮光門,是天王府“九重天庭”的第一道大門。


    韋昌輝並不敢直接進攻天王府,先派使者到到榮光門下叫門。


    使者舉白旗,來到榮光門下,叫道:“我奉北王命令,今日得到消息,石達開、傅善祥母子正藏在天王府內。特請天王交出石達開、傅善祥母子,以靖人心,還天京以安寧。”


    天王寵臣、春官又正丞相蒙得恩走上榮光門城樓,對使者叫道:“你識得榮光門上的大字嗎?無詔擅闖天王府,格殺勿論!”


    榮光門上書有“大小眾臣工,到此止行蹤。有詔方許進,否則雲中雪”二十個大字。


    使者並不答話,反而說道:


    “石達開謀反,翼殿兵馬正在東下,準備攻滅天京。傅善祥母子是東孽餘黨,東殿盟主吳捷也在趁機謀反。如今,這些人都躲在天王府內。請丞相速速交出石達開三人,平定翼殿、東殿叛亂!”


    蒙得恩大怒,罵道:“胡說八道!石達開、傅善祥母子不在天王府!翼王忠於天王,你們卻無故血洗翼王府!我看,要謀反的不是翼殿,而是你們北殿!”


    旁邊閃過一員女將,對蒙得恩說道:“丞相大人,和他們亂臣賊子囉嗦什麽。咱們有天父保佑,滅了這些反草變妖的人!”


    蒙得恩是平在山老兄弟,英勇善戰。金田起義前,楊秀清、蕭朝貴為爭奪太平軍領導權,把洪秀全支往胡以晄的老家山人村。


    清軍偵知洪秀全在山人村,派大軍圍剿。蒙得恩率領精兵,以少勝多,救出洪秀全。是為太平軍早期曆史上有名的“迎主之戰”。


    蒙得恩雖然久不帶兵,卻血性十足。他當即拿來一杆火槍,親自射擊使者。又指揮城頭女軍,炮轟遠處的北殿兵馬。


    韋昌輝大怒,指揮部下還擊。他首先祭出了大殺器:105mm榴彈炮、穿甲彈。


    炮兵班長秦樹楨指揮炮兵設好炮位,裝彈,直瞄射擊榮光門。第一發打偏,打在了城牆上。


    天王府分為內外兩城,外城稱“太陽城”、內城稱“金龍城”。太陽城城牆磚石牢固,取材自滿城城牆。而滿城又是明朝初期時的皇城,以條石為基,輔以大磚、糯米灰槳,異常堅固。


    穿甲彈打不穿城牆。


    天京城牆堅固異常。近代抗日戰爭時,日寇的野戰炮也打不穿南京城牆。最後,日寇調來240毫米巨炮,才總算轟塌了南京城門。


    秦樹楨改令炮手轟擊榮光門城門。城門為木製,絕對抵擋不住穿甲彈。


    很快的,火炮在城門上轟出一個大洞。蒙得恩早有準備,使用磚石將榮光門封死。但這種臨時堆砌的磚石根本就抵擋不住105mm榴彈炮。


    半個小時後,榴彈炮已經在榮光門城門處轟出一個缺口。


    北殿大將張子朋率領親軍,朝缺口一擁而上。


    蒙得恩亦不相讓,指揮女營將士拚命堵截北殿兵馬。


    北殿將士武器精良,久經戰陣。


    天王女兵士氣高漲,地利、人和,在城門下守株待兔,與北殿將士短兵相接。


    一時之間,北殿將士居然攻不進榮光門,雙方在榮光門下相持起來。


    突然,城頭上,女兵歡唿雀躍,互相大叫道:


    “天王駕臨啦!天王駕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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