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克和楊易峰來到底艙,果然見到一個神態倨傲的中年人。他雖然被俘,但泰然自若,見崔克和楊易峰來訪,隻是輕蔑地瞥了他們一眼,然後繼續閉目養神。


    兩個右二軍官兵站在一旁看管,時不時地看一眼“曾國藩”,好奇中帶著一絲畏懼。


    崔克和楊易峰心下起疑。大名鼎鼎的湘軍統帥曾國藩,身邊應該兵多將廣才對。


    但右二軍在拖罟船上所遇抵抗不強,俘虜的湘軍官兵也不多。除了“曾國藩”,還有兩個營務文書,八個兵丁,僅此而已。


    楊易峰讓士卒拿過一柄蠟燭,湊近望向“曾國藩”,見他須發皆黑,年富力強,不禁大失所望。


    這個“曾國藩”,年齡不超四十,絕對是個冒牌貨。


    楊易峰大怒,一把揪住曾國藩的衣領,喝道:“睜開眼睛。”


    那人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看見楊易峰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不禁麵露恐懼。


    楊易峰鬆開衣領,冷冷地說道:“你不是曾國藩。你是誰?曾國藩在哪?從實招來!”


    那人整理了下衣領,緩緩說道:“我便是曾國藩,今日落入爾等手裏,要殺要剮,隨你們便,給我一個痛快!”


    崔克注意到,身旁的兩個右二軍看管臉上露出了一絲敬意。


    這個俘虜不是曾國藩,但肯定是個讀書人,能呆在曾國藩身邊,必有過人之處,大小也是個官。


    崔克想了想,說道:“閣下雖然不是曾國藩,但必是滌帥身邊的親信,熟知軍中機要。我們不是普通的太平軍,乃是右二軍,一向優待俘虜,以為民謀利為己任。隻要閣下肯投誠,我願為閣下作保……”


    那俘虜起初見崔克是洋人,卻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不禁有些訝異,留心聽他說教。


    誰知道,崔克的話並無新意。俘虜不為所動,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賊就是賊,不分什麽右二軍、太平軍。”


    外麵戰火翻飛,楊易峰可沒那樣耐性。他向崔克擺擺手,說道:“參謀長,別跟他費口舌,讓我來。”


    說罷,楊易峰走到俘虜麵前,再次抓住他的衣領,又從腰肋處取出一支“1854式轉輪手槍”,對俘虜說道:“知道這是什麽嗎?俗稱左輪手槍,給你見識見識。”


    說罷,楊易峰對準對麵的船艙牆壁,“砰砰砰”連續打出五發子彈。


    尖銳的槍聲震得俘虜耳鳴不已。


    楊易峰說道:“此槍威力很大,打到人體內,子彈會高速旋轉,在人體中鑽出一個大洞。打在腦門上,整個頭都會被打沒。”


    講到這,楊易峰故意停頓,吹散槍口的硝煙,繼續說道:“此槍可裝六發子彈,剛才打出了五發,裏麵還剩一發彈。”


    他彈出彈巢,給俘虜看得仔細,彈巢有五個孔洞,剩餘一個孔洞還裝有一發子彈。


    楊易峰飛快地轉動彈巢,啪的一下將彈巢裝入手槍,將槍口頂住俘虜的下巴,嚇唬他道:


    “你既然敢死,敢不敢賭一賭,看下一發有沒有子彈?若有子彈,你正好可為大清殉節。若沒子彈,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槍口發燙,一貫養尊處優的俘虜感到下巴處有一絲灼燒的痛感。他忍住痛,生怕楊易峰一不小心手抖,開槍起火。


    俘虜嚇得滿臉蒼白,雖是寒冬,額頭上卻沁滿了豆大的汗珠。他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吭聲。


    楊易峰輕蔑地收迴左輪手槍,說道:


    “甲板上,我們還俘虜有十來個湘軍士兵。我隻須讓他們下來辨認,就能認出你到底是誰。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我在問你最後一次,你叫什麽名字?曾國藩在哪裏?”


    那人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敝人名叫李瀚章,在滌帥手下管理糧草。滌帥趕到天軍登船之前,乘坐小船離開了拖罟船。”


    崔克連忙追問道:“曾國藩坐船去哪裏了?南岸還是北岸?”


    官牌夾位於長江南岸,是湘軍水師大本營,與九江城西、城南的塔齊布軍遙相唿應。


    在之前,曾國藩一直跟隨水師行動,營務處、糧台等司令部機構也跟著曾國藩,駐泊於官牌夾江岸。


    右二軍奇襲官牌夾湘軍大本營,除了差點活捉曾國藩,也把湘軍大本營的營務處、糧台衝得七零八落、不成體係。


    營務處古已有之,主發號施令、執行軍法。湘軍的營務處,除了以上功能外,還承擔著培養人才的特殊作用。


    曾國藩才能遠不及左宗棠、胡林翼等人,但會做人,人脈廣,人才紛紛來投。曾國藩往往將其置入營務處,時刻教導他們。


    例如,李鴻章初為曾國藩幕僚,曾國藩準備讓其招募淮軍,獨當一麵。他先讓李鴻章到曾國荃軍中,辦理前敵營務處,然後才讓其統率淮軍。


    再如,郭嵩燾向曾國藩推薦李榕,說他有統帥之才。曾國藩先讓其呆在營務處鍛煉,見李榕果有帥才,然後才外放李榕為將,令其統帶“鈞字營”。


    營務處之外,則為糧台,主軍餉、糧草、彈藥、軍械等後勤事務。糧台亦有古製,但湘軍的糧台另有不一樣的地方:


    其一,糧台總理由曾國藩委派,隻聽曾國藩一人的話。曆來糧台多由朝廷直接委派、組建,但湘軍屬於私人武裝,糧台也成了大帥的附庸。


    其二,運輸工作仰賴水師。曾國藩、胡林翼這一派湘軍,主要沿長江流域作戰,作戰區域都是太平天國的核心領地。為轉運方便,湘軍糧台設在水師,仰賴水師運輸糧草。


    糧台下設文案所、偵探所(偵察機構)、采編所(情報機構)、軍械所、火器所、內銀錢所、外銀錢所等八所。


    天京之戰中,李秀成幾十萬大軍打不過曾國荃五萬湘軍。最主要的原因有二:


    一、湘軍嚴密封鎖,陸上有壕溝、水上有戰船,太平軍突破不了湘軍封鎖線。二、湘軍糧草由水師供應方便,而太平軍糧草供應困難。


    卻說崔克向李瀚章催問曾國藩的下落,李瀚章吞吞吐吐。楊易峰不耐煩,又擺出了左輪手槍,惡狠狠地盯著李瀚章。


    李瀚章無奈,小聲說道:“滌帥乘坐小船,到南岸去了。”


    崔克等人連忙來到甲板,使用望遠鏡向長江南岸望去。


    夜色昏暗,哪能看到曾國藩的身影?但見長江南岸火光點點,隱約露出無數的營賬。


    湘軍塔齊布部在九江城西、城南連營二十餘座,人馬萬餘人。曾國藩遁走長江南岸,很可能去了塔齊布的軍中。


    曆史上,太平軍水師夜襲湘軍水師,曾國藩被迫棄船上岸,遁入羅澤南軍中。當時,羅澤南雖然孤軍深入梅家洲,卻驍勇善戰,從梅家洲全身而退,撤到九江城東,繼續合圍九江。


    如今,左七軍擋住了羅澤南西退之路,深刻地改變了九江之戰的走向。


    至於江北的小池口、黃梅,太平軍已經展開反攻,奪占了小池口。湖北綠營接連戰敗,湖廣總督楊霈、湖北按察所胡林翼毫無還手之力。


    曾國藩要逃,不可能逃往江北胡林翼軍、梅家洲羅澤南軍,隻會逃到塔齊布軍中。


    塔齊布兵強馬壯,以右二軍這點兵力,是不足以登陸追擊曾國藩的。


    崔克望洋興歎,隻得下令收攏艦隊,準備返航。


    拖罟船是曾國藩的座船,也是最好的戰利品。按計劃,崔克率領艦隊來到梅家洲,準備與左七軍並肩戰鬥,對抗梅家洲的湘軍水師,防止羅澤南軍走水路撤退。


    吳捷得到消息,十分興奮。大敗湘軍水師,俘虜拖罟船,這都不意外。曆史上,太平軍水師僅憑小劃子就做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右二軍俘虜了李瀚章。這家夥可不同尋常,他是湘軍老大李鴻章的親哥哥。1865年,李瀚章任湖南巡撫,之後曆任江蘇巡撫、湖廣總督、浙江巡撫、湖北巡撫、四川總督、漕運總督、兩廣總督。


    在淮係官員中,李瀚章是出了名的會做官、架子大、善斂財。


    吳捷當即傳令,把李瀚章送到桑家畈,他要親自審問李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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