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又有一名日本武士在法租界內公開切腹,遺言請英俄外交官公開審理八武士事件。又請洋人不要借機生事,不要威逼日本幕府、長州藩、複興會。


    接連有兩名武士切腹,令上海輿論界風向發生偏轉。大家意識到,日本人是來真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日本人以死明誌,促使人們開始反思八武士刺殺事件:若沒有洋人的壓迫,他們又怎麽會不自量力地去刺殺洋人外交官呢?


    10月4日,又一個年輕的日本武士在法租界內公開切腹。


    上海的新聞頭條被接二連三的切腹事件所占據。輿論風向已經逆轉,人們對日本武士抱以強烈的同情心,要求英、俄當局迴應日本武士的訴求,公開審判八武士,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法國領事敏體尼坐不住了。經曆過法國大革命的洗禮,法國人崇高自由、民主和平等,提倡獨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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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敏體尼看來,一群日本武士接而連三地無畏赴死,一定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一定有著誓不罷休的決心。他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完全的轉變,對日本人抱以強烈的同情心。


    同樣的,美國佩裏將軍曾對吉田鬆陰非常敬佩,美國專員列威廉也主張與複興會友好相處。


    於是,法、美兩國外交官共同拜訪英、俄外交官,要求阿禮國製止日本人切腹行為,公開審理八武士事件。


    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阿禮國不得不作出妥協。


    10月6日,租界工部局依托會審公廨,公開審理八武士刺殺洋人外交官事件。


    1857年,第二次鴉片戰爭尚未結束。外國領事取得了部分領事裁判權,主要根據是第一次鴉片戰爭後簽訂的不平等條約。涉及洋人的案件,主要采取“會審”製度,即“兩國交涉事件,彼此均須會同公平審斷”。


    但在司法實踐中,華夏一直秉承“息訟”的理念,上海官員並不熱衷參與會審案件。他們既不懂法律,也不敢與洋人爭論,對會審公廨避之不及。


    會審公廨通常由華夏官員擔任法官,由洋人代表擔任陪審官。由於華夏官員不懂西式法律,又不敢得罪洋人,洋人陪審官經常喧賓奪主,洋人在庭審上的權力也不斷擴大。


    此時的會審公廨,以原上海厘金總局總辦楊坊為法官,法國領事敏體民、工部局董事奧姆為陪審官,組成了一個臨時法庭。各國外交官、複興會上海支部主任霍恩、上海市政府、日本留學生代表都有參會。


    複興軍攻占上海沒多久,吳捷便成立了上海市政府。市政府組織架構高效、廉潔、透明,與原有的滿清官府截然不同,很快便爭取到洋人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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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恩長時間擔任上海支部主任,理所應當地成為上海市市長。


    租界工部局組織會審公廨,上海當局肯定要派人參加。吳捷本想讓霍恩擔任法官,但洋人尚未承認複興會政權,拒不接納霍恩。


    楊坊曾任滿清上海厘金總局總辦,又曾是怡和洋行大買辦,與洋人關係密切。他在新政府裏擔任諮議局裏的議員,此次便代表華夏官方,充任會審公廨的法官。


    洋人雖然拒不承認複興會政權,但楊坊卻一身複興會幹部裝,又剪掉了辮子,立場不言自明。


    八武士刺殺事件中,洋人共死亡五人,包括一名英國翻譯、俄國公使普提雅廷。八武士有五人當場死亡,後有一人重傷不治而亡,隻剩兩個人,一個是16歲的伊藤博文,另一個是20歲的三穀春樹。


    伊藤博文尚且年幼,但氣宇軒昂。吉田鬆陰切腹後,接連有人到監獄探望伊藤博文和三穀春樹。伊藤博文能言善辯,在獄中寫下申辯書,流傳到外麵後,受到華洋兩界的好評。不少人同情伊藤博文年幼,唿籲寬大處理,不要對他處以極刑。


    按照英國法律,14歲以上需付刑事責任。按照複興會的法律,15歲以上需付刑事責任。日本尚無現代法律,藩主、幕府將軍皆可對武士行使刑罰,刑事責任年齡並無下限。


    從伊藤博文犯下的罪行看,結合他已經年滿十五周歲的事實,他將難逃一死。


    伊藤博文作當事人陳述時,慷慨激昂地說道:“英國是一個先進的工業國家,日本是一個落後的農業國家。一個城市裏有富人,有窮人,一個地球上也有強國,有弱國。


    “但是,富人與窮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強國與弱國一樣,在國格上是平等的。英國憑恃堅船利炮,強迫日本開國,肆意淩辱日本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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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禮國領事曾經率領一百多員英國士兵,在德川幕府所在地江戶閱兵。別國軍隊在自家首都耀武揚威地閱兵,諸位能否忍受呢?


    “同樣的,阿禮國先生還曾強占我國東禪寺,把這座250多年的古寺霸占為英國公使館;還曾攀登日本神山富士山,用山頂的聖雪冰鎮香檳酒。


    “可以說,阿禮國先生已經成為日本的敵人。任何一個有良知的日本人,都對阿禮國先生恨之入骨。諸位在此公開審判和我三穀春樹兄。可是,在日本國內,又有多少人盼著能夠公開審判阿禮國,把他的罪行昭告於天下呢?”


    伊藤博文的日語被先後翻譯成英語、法語、漢語。楊坊是寧波人,從小便在寧波教會學校學習,精通英語。他是主法官,卻對此並無表示。


    九江之戰後,中興公司開始招商引資。楊坊作為上海士紳代表,參與了第一輪招商引資,與複興會已有接觸。


    複興軍攻下上海後,楊坊改頭換麵,加入了複興會上海支部,成為上海市諮議局的議員。


    這次受複興會、洋人的抬舉,楊坊擔任了主法官。但上海支部對楊坊有指示,要他不得懼怕洋人,不得損及複興會的顏麵。


    以前做滿清的官員,因為朝廷無能,楊坊也隻能卑躬屈膝。現在,楊坊當了複興會的幹部。複興軍在吳淞口之戰中大敗法軍,楊坊感覺自己的腰杆也硬了許多。


    法國領事敏體尼也無動於衷。阿禮國自恃英國國力強盛,一向在上海盛氣淩人,不把其他國家放在眼裏。伊藤博文在法庭上大罵阿禮國,敏體尼也在心裏暗自叫好。


    按照迴避原則,阿禮國不得擔任此次會審的陪審官。另一個陪審官奧姆是英國僑民,此刻便敲擊法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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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告伊藤博文,請注意說話用詞,不得煽動仇恨,不得陳述與本案無關的事情。”


    此案備受觀注,有千餘人前來觀審。奧姆發出警告後,觀眾們議論的聲音更大了。


    奧姆有些惱火,示意肅靜。中國衙役們操持著水火棍,無動於衷。對麵的印度巡捕臨時充當法警,懶懶散散地維持了下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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