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上,司機穩穩的握住方向盤,蔣譽和詹沂婕坐在後座,前座是蔣昊,她冰冰的臉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他說,他老是覺得再也看不到我……那是預感啊,當時,就應該把他留下來,不要讓他離開……我怎麽


    這麽後知後覺?天,我記得,我有說,這個地震,那裏失去很多條生命,冤的、恨的、不平的魂魄悠蕩……


    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給他的護身符戴好……」詹沂婕對自己說話,每句都是埋怨。


    「我怎麽這麽笨,我有預感的,說什麽都不該讓他走掉……」她沒哭,但臉上的無助與哀戚讓人不忍。


    蔣譽伸手,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會沒事的吧,對不對?是有驚無險……對,是有驚無險,不然我的預感那麽靈,眼皮肯定會跳個不停,可是沒有啊,我的眼皮很平靜……」


    「沒事啊,對,沒事最好,以後他出國沒把我拴在褲腰上,我就不讓他走……就讓媒體罵我兇悍、強權好


    了,反正我當女強人當慣了啊……」


    她的聲音哽咽,但淚水還在硬撐,硬是在眼眶裏麵繞圈圈,不肯突圍。


    「我當定他的護身符了,我要讓他貼身收藏,他不能丟下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改造成專情男人,好不


    容易才讓他的拉鏈紐扣變成蝴蝶結,我還沒有吃遍世界各地的美味糖果,他不能當不負責任的男人……」


    車裏,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自言自語,沒人舍得阻止,隻好放任她說啊說,說著連自己都組織不起來的字句。


    「他說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的更清楚,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愛情,怎會轉眼就不見了?他真是虧


    大了,我才要開始對他迴饋,他居然就手放開……如果手放開真是最後的溫柔,那我不要他的溫柔。」


    終於,淚水垮台,在她的裙間暈出一個黑色點點。有了先鋒敢死隊,她的淚水成群結隊,顆顆串串,紛紛


    跌落。


    「都是我的錯,我為什麽不早點接受他,為什麽要讓恐懼主宰我的心,為什麽讓他那麽累,為什麽我沒有


    冒險精神?外遇就外遇啊,就算失敗,至少……嚐試過了呀……」


    她終於大哭,把臉埋進蔣譽懷裏。


    「他會沒事的,這小子是九命怪貓,小時候畢業旅行出車禍,全車小孩重傷輕傷哀哀叫,他連一塊皮都沒有磨破;前年拍片場發生火災,很多人都嗆傷了,就他沒事,片子還因此引起注意,大賣;還有……禽流感,你記得嗎?那年香港禽流感鬧得很兇,那個小子就待在那裏拍片,別說禽流感,就是噴嚏也沒打上半個……」蔣烲急著向她保證。」


    「如果有事呢?如果他被壓在大石頭下麵呢?如果他痛得呻吟,救難人員卻沒有發現他呢?他那麽風流、他那麽愛朋友,他是注定要被人群包圍的男人,這樣子孤獨離去,一定很恐懼。」


    想像的畫麵駭到她,那些電視新聞裏麵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哭號的人們、淒冷的雨水,死城般、孤寂的空間,她的阿烲在那裏……怎麽辦?


    她控製不住淚水,她被死亡狠狠地掐住了心髒,她想失控喊叫、想不顧一切追隨,死就死吧,隻要另外一度空間裏麵,有一個蔣烲,那個蔣烲願意揚著桃花眉、張起桃花眼,用他的桃花唇對她微笑,對她說:「我愛你,永遠不變。」她還有什麽好怕?


    「蔣譽,我還能不能利用你的罪惡感?」她收起眼淚說。


    「盡量,我是你的了,你想怎麽利用就怎麽利用。」


    他們都沒發現自己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話亂是因為心亂。


    「我要進災區,如果我也迴不來,你和跳跳認養楚楚、漢漢好不好?」


    他瞪她。她居然在這當頭交代遺言?她在盤算什麽啊?


    念頭一閃,他記得阿烲說過,沂婕老是什麽話都不說,隻在心底暗地計劃,然後做出讓人難以預料的大事。


    不行,他要是再把她顧丟了,阿烲做鬼都不會饒過他。


    他才要大罵一通,把詹沂婕罵醒,但蔣昊比他先一步開口——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孩子是你生的,你有責任把他們帶大。如果楚楚、漢漢真的失去他們的爸爸,你要做的是承擔,是把阿烲來不及做到的,加倍補償在他們身上,而不是逃避。」


    為什麽這個時候了,他們還要要求她?因為她是女強人,她就該麵麵俱到、不能逃避?憑什麽大家都認定她夠堅強,沒有退縮權利?


    知不知道,她好累,偶爾她也想當個小女人,想要有人可以依靠,偶爾她也想逃避責任……


    她無助地望向蔣譽,期待他挺身而出,因為他虧欠他們的愛情。


    蔣譽不語,隻是默默地摟住她,默默地支持她。


    機場到了,蔣譽拉她下車,蔣昊在前麵開路,他們用跑的、用衝的,三個人奔進機場大廳。


    她的心在狂跳,急促的唿吸讓她幾乎快窒息,蔣烲兩個字填滿她每一條思緒,她不要失去他、她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她願意付出所有代價,隻求上蒼不要讓她失去他。


    她不斷在心底對蔣烲喊話——


    蔣烲……求求你,不要讓我們情深緣淺,不要讓我們的努力變成笑話空言,求求你活著,求求你存在……


    忽地,一陣風吹過,撩起詹沂婕的發梢,不知道為什麽,一個莫名的念頭讓她緩緩側過臉,目光追逐著氣流方向。


    「沂婕?」蔣譽看著忽然停下腳步的她。


    她搖頭不語,閉上眼睛。


    「怎麽了?」蔣昊搖晃她的肩膀。


    她不迴答,緩緩睜開眼,看著蔣譽的眼光中有著茫然。


    「沂婕,你不舒服嗎?」蔣昊急道。她不會是嚇傻了嗎,怎麽辦?阿烲還沒有消息,沂婕又是這樣,不然,讓阿譽先陪她迴去好了,他可以自己到大陸找阿烲。


    「沂婕,我們必須快點入關,才能搭飛機去四川。」蔣譽對她說。


    「沂婕不要去了,阿譽,你送她——」


    蔣昊說到一半,詹沂婕阻下他的話。「阿烲在這裏。」


    「你在說什麽?」阿烲在這裏?是靈魂還是實體?


    他們舉止四望。沒啊,哪有阿烲,難道是心電感應?難道阿烲真的在她身邊?


    從頭到腳冒起雞皮疙瘩;心顫一陣陣。如果是這樣,代表……他們不願朝壞的方麵想,但她的舉止太靈異,讓他們壓抑不了心底恐懼。


    不,她隻是慌亂,她的精神不穩定,不代表阿烲出事,沒找到阿烲,誰都不能說阿烲死了。


    「阿烲迴來了,他在這裏。」詹沂婕再次重申。


    說完,她不管他們還要說什麽,逕自退後、轉身、小跑步。


    「沂婕,你要去哪裏?」蔣昊追著她的背影問。


    誰都想不到,穿高跟鞋的女人可以跑那麽快,她在前麵跑,兩個長腿男人在後麵追,很荒謬的行為,但他們做了。


    跑啊跑,詹沂婕跑過航空公司櫃台、跑過長廊、跑過一個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人們,她拚命跑,仿佛前麵真的有她要的目標。


    「沂婕,你再跑,我們會趕不上飛機。」蔣譽拉起嗓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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