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嘉學當然知道這隻是季一唯的托詞,但她的心還是劇烈地跳了起來。


    「啊?」何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季一唯,你幹嘛啊你,我難得遇上一個這麽喜歡的,你何必為難我?說謊不打草稿,你的女朋友,你覺得我會相信嗎?你什麽時候換口味了?」


    「什麽時候?這才真正笑話,雖然年紀小了點,但誰不喜歡年輕單純的。」季一唯一把將蘇嘉學拉到身邊,「你自己告訴他,你是不是我女朋友?」


    「喔。」蘇嘉學完全無視於另一雙眼睛的注視,突然間跳上椅子,雙手捧住季一唯的腦袋,用力地親了過來。


    季一唯猝不及防,被偷襲了個正著,他瞪大了眼睛,近距離地望著蘇嘉學緊閉的雙眼,顫抖的長睫,腦袋裏像是被放入了一個蜂窩,頓時轟鳴不止。


    蘇嘉學親夠了才把季一唯放開,看到季一唯依然是瞳孔放大、驚嚇過度的樣子,說不失落是假的,但她還是假裝無所謂地說:「幹嘛一副被我非禮了的樣子,是你要我證明的,口說無憑,實際行動才能真正讓對方閉嘴。」


    「也對,但這……」季一唯總覺得不對勁,連唿吸也迴不到平穩的節奏了。


    蘇嘉學呶呶嘴,「什麽但是,結果最重要,你看,他不是已經走了嗎?還是說你寧願我被調戲,也不願給我親一下?」


    「當然不是,可……」


    「沒有可是,」蘇嘉學把住他的手臂,「走啦走啦,談了一下午,我肚子餓死了,快把合約送迴公司,然後我們去吃飯吧。」


    「喔。」季一唯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被那樣簡單,笨拙的親吻給弄傻了,完全沒辦法厘清自己混亂成一團的腦子,自然更沒辦法反駁蘇嘉學,可一定有什麽地方錯了。


    他用力迴想,卻隻記得起一件事情,蘇嘉學的嘴唇怎麽可以這麽柔軟,跟棉花糖一樣,又跟玫瑰花一樣香甜,讓人欲罷不能……


    哦,老天,他到底在想什麽?


    這樣的一個小插曲,當然不會改變季一唯與蘇嘉學的相處之道,他們兩個相處太久了,久得讓任何習慣,任何情緒都變得理所當然,失去追根究柢的意義。


    季一唯雖然覺得這個親吻有點不對勁,可在他花一小時都沒辦法把這件事情想通後,他就宣告放棄了,想不通的事情那就沒必要想,應該把時間花到更重要的地方,這是季一唯的人生哲學。


    所以他們兩個還是該上班的上班,該見客戶的見客戶,日子過得波瀾不驚。


    而被蘇嘉學寄予眾望的夜晚服務也隻是一個頭銜,季一唯把床讓給了她,自己睡到沙發上,沙發還被移到房間門口,與床剛好占據東西兩邊,中間隔著茶幾,單人椅,不可踰越。


    蘇嘉學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滿足於這樣的現況,這樣日日與季一唯共處一室,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時光。


    至於挑明對季一唯的感情,蘇嘉學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卻真的很怕,很怕說了之後,季一唯心生芥蒂會遠離她,不跟她親近。


    所以十幾年過去了,她什麽都沒說,隻是傻乎乎又偏執地,試圖用滴水穿石的方式進駐季一唯的心,這是最笨,最耗時間,最費精力卻也最保險的方法。


    愛冒險,愛刺激,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蘇嘉學,在感情上卻膽小如鼠,隻會選擇最安全的方式,隻是害怕失去最重要的人。


    蘇嘉學也擔心如果自己沒勇氣告白,或者那石頭太硬了,沒辦法滴水穿石,那麽她和季一唯這輩子是不是都隻能是管家和主人的關係。


    站著想,坐著想,躺著想,蘇嘉學左思右想,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可又有什麽辦法呢?穩妥的辦法總還是有壞處的。


    如果季一唯可以一輩子不結婚,一輩子留在她身邊,或許……或許她也會甘心,隻保持這樣的關係……


    蘇嘉學不停地替自己作心理建設,讓她好不容易過了心裏的那一關。


    隻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蘇嘉學百分百確定不是自己多疑敏感,而是在季一唯周圍真的發生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比如季一唯偶爾不肯帶著她出去見客戶,不管她如何軟硬兼施的要求;比如季一唯偶爾會失神,她要叫好幾聲才能喚迴他不知飄到何方的思緒;比如季一唯偶爾會出門,卻不說原因,甚至發生了徹夜不歸的狀況。


    這就有點嚴重了,在季一唯長達三十歲的生涯裏,除了當兵、遠足以外,他都會迴家睡覺。


    蘇嘉學就這個事情跟季一唯談過好幾次了,但季一唯他不願說假話,卻也不願把真話告訴她,於是每一次都顧左右而言他,或者索性閉口不言。


    隻是蘇嘉學看著季一唯的眉頭越皺越緊,連在夢中都無法舒展。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蘇嘉學絕對是個追根究底的人,這件事情事關她最在乎的季一唯,季一唯不肯告訴她,ok,沒問題,她自己找原因。


    於是在一次季一唯人不說理由出去後,蘇嘉學上了一輛出租車跟了出去。


    這個出租車司機顯然很沒有跟蹤天分,生怕跟丟了,跟得緊緊的,兩輛車不過十幾公分的距離,隻是季一唯正心煩意亂著,竟然沒有發現。


    季一唯的車子開進了一家飯店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之後搭電梯上去。


    蘇嘉學確定他的樓層後,等他一進電梯門,就飛快地按了旁邊的電梯,她的運氣不錯,沒等一會,這扇電梯門就為她打開了。


    八樓一到,電梯停下,她沒等電梯門徹底打開就慌慌張張地衝了出去,剛好在轉角處發現了季一唯的身影。


    她壓低特意準備的鴨舌帽,又調整了一下太陽眼鏡和口罩的位置,確定季一唯與她麵對麵也認不出她後,繼續往前衝,一點也沒有跟蹤者的自覺。


    806號房,季一唯在這扇門前停了下來,他的表情有點糾結,猶豫了好一會才敲響了房門,蘇嘉學屏住了唿吸,不知不覺地放輕了腳步,繼續靠近。


    大概過了十秒鍾,房門打開了。


    蘇嘉學如遭雷擊,呆愣在當場,腦子裏下起了雷陣雨,轟轟作響。


    即使隔了十二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張臉,照樣是記憶中完美無瑕的五官,眉宇間多了點歲月賦予的通達和理解,美得令人炫目,那是蘇嘉萊。


    蘇嘉萊剔透的目光隨意地往蘇嘉學的方向望了一下,即使知道自己作了萬全的準備,即使知道十二年後自己變化巨大,就是麵對麵,毫無掩飾地站在對方麵前,被認出來的可能性也不大,但蘇嘉學還是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一直到聽到了清脆的關門聲,蘇嘉學才重新抬起頭來,她怔怔地望著這扇雕刻著漂亮圖案的房口,眼神裏流露出不解和痛苦。


    姊姊迴來了也沒找她,好吧,反正她也不稀罕,但是姊姊找了季一唯,季一唯還瞞著她經常來見姊姊,怪不得最近季一唯心事重重,原來都是因為姊姊。


    姊姊離開的時候,她已經十歲了,己經懂得很多的事情,她知道季一唯喜歡姊姊,因為他會時常看著姊姊的背影發呆,他會因為姊姊的一個笑容而失神,他會因為別的男生靠近姊姊而悵然。


    十二年了,自從姊姊離開後,季一唯再也沒有對任何人動心,不管多漂亮、多優秀的女生向他告白,他也隻是淡淡拒絕,沒有任何交往的意向,因為他心裏隻有姊姊,他一直在等她。


    這是蘇嘉學一直在逃避的事實,然而現在這個事實赤裸裸地浮現在了水麵上,讓她連逃避都做不到了。


    姊姊迴來了,季一唯一直在等的姊姊迴來了,迴到了他的身邊。


    對季一唯來說,這是最圓滿不過了,他的等待有了迴報,他會跟姊姊交往,會跟姊姊結褥,說不定兩人會一起離開蘇宅,另築愛巢。


    再也沒她蘇嘉學什麽事了,什麽一輩子在一起,都是她在異想天開,在作白日夢而已。


    可能最成熟,最理智的做法,是她現在轉身離開,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季一唯一樣,在季一唯和姊姊結婚的時候送上祝福。


    可是她不甘心,她為什麽要那麽做?什麽自尊、什麽善良都是妥協,都見鬼去吧,她蘇嘉學從小就是小惡魔,從小就不是好孩子,她也不想做什麽好孩子,她隻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蘇嘉萊已經奪走了她對於一個姊姊的喜愛,憑什麽可以把她賴以生存的季一唯也奪走,她絕不允許!


    既然不可能偽裝風平浪靜一輩子在一起了,那麽就孤注一擲吧,再微弱的希望也要爭取,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蘇嘉學在門外站了一個多小時,這扇門卻沒有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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