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秋桐笑了下:“嗯……辛苦你了……這幾天一直煩勞你看護我……還有,你還給我輸血了……”


    秋桐一怔,接著就領悟過來我一定是從小護士那裏知道了這些事,笑了下:“這都是應該的,不值一提,你救了我,我看護你幾天給你輸血,也是在情理之中,哎——真巧啊,我們倆的血型都一樣,都是b型……”


    我微笑了下,沒有說話。


    秋桐過來,坐到我的床前,看了看窗外的大雪,說:“易克,外麵下大雪了,你看美不美?”


    我說:“嗯……美!”


    “嗬嗬……可惜,你不能動,不能到窗口去看……外麵已經是銀裝素裹的世界了……”秋桐笑著:“哎——我從小就喜歡下雪,雪多美啊,白色的,純潔的……”


    秋桐托著下巴出神地看著窗外,那一刻,我覺得秋桐特像個孩子。


    我無心看雪,對秋桐說:“秋總,你被停職,是怎麽迴事?現在複職了嗎?”


    秋桐迴過臉看著我,搖搖頭,說:“沒複職,讓我停職反省在家寫檢查呢,怎麽迴事……嗬嗬……沒什麽事……”


    秋桐似乎不願意告訴我她被停職的具體原因,我卻不肯罷休,固執地又問了一遍:“沒什麽事幹嘛要停職,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迴事?”


    秋桐被我追問地沒辦法,說:“好吧,我告訴你……你辭職前的那一天,中央來了一個大首長到市裏視察工作,住在市政府招待賓館,省委書記省長等一班大員隨同,市裏為了這次視察,做了大量的接待工作,想在中央首長麵前好好表現一下……為了讓中央首長給市委書記留下一個更好的印象,市委宣傳部特意安排在 12月1日的《星海日報》頭版頭條位置刊發一組照片配文字新聞,是市委書記下基層走訪困難戶和人民群眾心連心的新聞特寫,聽說這是市委書記親自下的旨意,自編自導自演……然後,市委宣傳部長親自通知集團董事長,要求務必在12月1日早7點前送200份當天的報紙到接待中央首長的賓館,再由賓館方麵負責把報紙送到首長一行住的每個房間,特別是首長住的房間,這樣首長就會看到市委書記下基層的親民報道……集團董事長又把這任務傳達給了孫總裁,孫總專門寫了一個條子,安排經管辦負責通知發行公司落實此事,那天我正好下午身體有些不適,就提前一個小時下班去了醫院,結果第二天早上,一進辦公室,在地麵上看到了從門縫裏塞進來的通知……我一下子懵了,還沒反應過來,就接到了集團孫總的電話,痛斥我犯了政治性錯誤,耽誤了大事……說集團董事長為此被市委宣傳部長叫去狠狠批評了,董事長灰頭灰臉,迴來後火冒三丈,嚴厲批評了孫總,要求立刻拿出處理意見,他好給上麵有個交代……於是,我就被集團黨委給予了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同時停職反省寫檢查……公司工作,現在暫由趙總主持……”


    我聽完,呆了半晌,說:“經管辦為什麽要在你離開辦公室再給你送這個通知?既然你不在辦公室,為什麽把通知塞進你門縫後不再給你打個電話落實一下?”


    秋桐苦笑了一下:“這找不到他們的原因,他們隻負責傳遞送達通知,那時還不到下班時間,我不在辦公室,這隻能怪我,至於打不打電話,他們不打誰也說不出什麽,因為通知已經送達了,打呢,算是額外的落實,但是,他們沒有來這個額外……誰讓我提前下班走了呢……唉……這事聽說後來市委書記很惱火呢,市委書記要是惱火了,市委宣傳部長和集團董事長還不慌了神啊,給我一個黨內警告和停職的處分,算是有麵子了……”


    秋桐歎了口氣,顯得很是懊悔。


    我沉思一會,冒出一句:“秋總,經管辦是故意的,有人在背後暗算你……”


    秋桐身體一顫,眼皮一跳,看了我一眼,接著迅速又垂下眼簾,勉強笑了下:“嗬嗬……易克,你不要胡亂猜想,你剛來集團工作,對集團內部的情況不了解,沒有證據的事情,可不要隨便說嗬……這事,找不到經管辦的紕漏,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辯解……如此重要的報紙沒有送達,嚴重幹擾破壞了市委的工作安排,這不是嚴重的政治事件是什麽?這年頭,什麽叫政治?領導就是政治,為領導搞好服務,就是最大的政治……”


    我說:“那要停職多久?還會複職的,對吧?”


    秋桐說:“集團黨委作出的處理決定是停職一個月,然後看檢查的態度和情況,再決定是否複製或者調到別的部門安排……孫總這幾天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說要單獨和我談談,我都借口說沒空推辭了……”


    聽到這裏,我不由暗暗為秋桐擔憂,孫總打著工作的名義找秋桐單獨談話,誰也說不出什麽,至於孫總到底是抱的什麽目的,誰也不知道。而秋桐這幾日一直在照料我,推辭了孫總的邀約,孫總必定會惱羞成怒,說不定會給秋桐戴上一個檢查態度不好的帽子,繼續整秋桐。如果秋桐始終不肯就範,說不定孫總裁就會在董事長麵前進讒言,把秋桐調離發行公司,然後安排自己人擔任發行公司總經理。現在已經有曹麗和趙大健在虎視眈眈地候選著了。


    我此刻心裏很矛盾,既希望她盡快複職,又不想讓她單獨去赴孫總裁的約,我的直覺是那孫總裁是想借機潛了秋桐。這年頭,這樣的事情還少嗎?領導在台上個個看起來道貌岸然,下了台,都成了衣冠禽獸。


    我此時還擔心我靠作的那紅鷹集團的一萬份報紙的項目,那項目正在落實細節,協議還沒正式簽字呢,不知道趙大健能否順利拿下來。


    趙大健現在是發行公司的主持,不知道他又會怎樣地開始在公司裏興風作浪。從秋桐的言語裏,我覺察出了秋桐對發行工作的強烈擔憂和關注,但也知道她此刻隻能無可奈何。


    又是幾天過去,我的身體恢複地很快,已經能開始下床慢慢走動了。


    秋桐很高興,扶著我在室內來迴轉圈走路,誇我體質好,恢複地特快。


    我笑笑沒說話,其實我心裏倒是希望不要好的這麽快,因為等我好了,秋桐就不會再繼續陪我了。


    這幾天,秋桐在我跟前伺候地盡心盡力,我能開始吃東西後,她專門親自去燉了鴿子湯,說這樣有利於傷口的愈合。


    這幾天,我的吃喝拉撒都是秋桐親自侍弄,吃飯還好說,她總是端著碗一口一口用湯匙喂我;解手我就不好意思了,每次都要讓秋桐出去,自己弄,方便完,秋桐再拿出去倒掉。這一切,秋桐都做得仔細認真,毫無怨言。


    我覺得秋桐越來越賢惠溫柔,覺得秋桐身上的母性味道越來越濃鬱,心裏對秋桐的依戀愈發強烈,似乎就要離不開秋桐了。


    這幾日,秋桐在我麵前從不提起雲朵,似乎是怕我傷心,我也一直沒有見到張小天。


    我從護士口裏知道,雲朵一直沒有醒過來,仍舊處於昏迷狀態,這讓我的心裏疼痛不已。


    這天,吃完早飯,秋桐收拾完東西,對我說:“易克,我上午要出去辦事情,你自己躺一會兒,慢慢活動一下,行不?”


    我雖然不舍,卻也不能說不行,就點點頭:“秋總,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老是麻煩你,不好意思,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秋桐從包裏拿出一本書放在我床頭:“我這裏有一本關於營銷業務方麵的書,你要是喜歡看,就看看,打發時間……學點東西總是有好處的嘛……”


    我點點頭:“好,我學習學習……不過就怕自己文化水平低,這書理論性太強,我怕看不懂……不過,我會盡量看看……”


    秋桐聞聽此言,微微怔了一下,看著我半天沒說話,然後似笑非笑了一下,走了。


    我不知道秋桐幹什麽去了,女人的事情,也不方便多問。


    秋桐走後,我看了一下放在病房牆角的自己的旅行包,正原封不動地躺在那裏。


    這時,我心裏按捺不住對雲朵的關切和擔憂,小心翼翼下了床,慢慢扶著牆出了病房,挪到隔壁病房的門前,心怦怦直跳,透過門上的窗口往裏看——


    病床上躺著一個頭上被白紗布纏裹地嚴嚴實實、隻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正在輸液的病人,這無疑是雲朵。張小天正愁眉苦展地坐在那裏半睡不睡打盹。


    雖然之前我無數次想過雲朵的樣子,但是,此刻,我還是被震撼了,我的心裏湧出無限的悲酸和淒苦,我的小雲朵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呢?雲朵今後的生活可怎麽過呢?她的父母要是知道孩子成了這個樣子,會有多麽的傷心和哀痛啊?


    我的眼淚突然忍不住就要流出來,不敢再看雲朵,忙低頭迴到了我的病房,躺到病床上,蒙頭蓋上被子,淚水終於嘩嘩地崩潰而出……


    良久,我停止了被窩裏的慟哭,擦幹眼淚,從被子裏露出臉,仰麵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秋桐不在我身邊,雲朵在隔壁昏迷,冬兒依舊杳無音訊,浮生若夢也因為無法上網而見到,我突然感到了巨大的孤獨和落寞……


    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憂鬱之中。


    或許感覺在很多時候都是錯覺,時間是個好東西,不論我曾經受過怎樣的傷痛,都會在時間的手掌中得到撫平。或許,若幹年後,很多人,很多事,我一時間無法全部的記起,也無法全部的忘懷。在這個脆弱的年代,我隻能選擇隱藏自己,選擇沉默,在曖昧的界線中遊走,不太近,也不太遠。在若隱若現的騷動中祝福著她們的幸福……


    正惆悵間,突然聽到門口傳來隱約的談話聲,接著房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我認識他,是科主任,後麵跟著兩男一女,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的40多歲,滿臉帶笑,另一個男50多歲,顯得很有氣派,麵容和藹而慈祥,微微發福的身體告訴我他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而那女的,也是50多歲的樣子,但是保養地很好,皮膚雖有些鬆弛,但很白,一頭短發梳地整整齊齊,穿著華貴,氣態高雅,眉宇間露出一種傲視一切的自信和矜持。


    他們是誰?什麽的幹活?我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們。


    科主任衝著戴眼鏡的男人說話了:“院長,這就是易克……小夥子體質好,恢複地很快……”


    靠,原來這是醫院的院長,親自來看我了。


    那院長點點頭,對科主任說:“你先去忙吧……”


    科主任衝那對50多歲的男女點點頭出去了。


    院長笑著對那對男女說:“二位領導,這就是你們要來看的易克……”


    那對男女看了看我,男的微笑了下,女的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然後捋了捋頭發,衝院長點點頭:“院長,謝謝你,你去忙吧……”


    他們似乎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院長知趣地點點頭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看院長那架勢,這倆老頭老太來頭不小,他們來找我幹嘛?我茫然看著他們,依舊坐在床上不動。


    這時,那男的臉上露出友好的笑容,走到我床前,主動向我伸出右手:“易克同誌,你好,我們是秋桐的公公婆婆,今天特地來這裏看望你……”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二人是秋桐的高官恩人夫妻,也是秋桐未來的公公婆婆,還是李順的親爹媽。


    我看著老李,突然覺得他的眉宇間似乎有一絲讓我似曾相識的東西,但又說不出是什麽。


    我於是忙要下床和老李握手,老李阻止了我:“小夥子,別動,好好在床上坐著,不要見外……”


    我不肯,這不成體統,不講禮貌。我堅持下了床,和老李握手,然後對他們夫妻倆招唿:“叔叔,阿姨好!驚動你們二老來看望,真是不好意思……”


    老李夫人臉上露出了笑容,微微點了點頭:“嗯……小易同誌,我們前些日子一起跟著省裏組織的考察團到歐洲考察去了,剛迴來,才剛聽說這事,今天特地抽空專門來看望你,感謝你見義勇為救了秋桐……”


    我一定,靠,牛逼,考察都兩口子一起出去,還是公費,舒服啊。什麽狗屁考察,是旅遊吧。


    我忙說:“阿姨客氣了,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說著,我請他們二位坐在沙發上,我坐在床沿。


    這時,老李關心地問起了我的傷情,我說基本都快好了,不日就可出院。


    老李忙說不急著出院,完全痊愈後再出院不遲,說他已經和院方打了招唿,會照顧地很好的。


    我又感謝老李。


    李夫人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突然問起了我的家庭狀況,我於是說自己老家在 南方,父母是中學教師,自己是獨子,和在雲朵家說的一模一樣,然後又主動交代說自己是一個打工仔,高中畢業後就出來打工了。


    李夫人聽罷點點頭,隨口又問:“小易啊,當時那情況是怎麽迴事啊,晚上那麽晚了,你們怎麽正巧在一起的呢?”


    我一聽,心中一竦,老李夫人分明是話裏有話,此事不可兒戲。於是說:“不瞞二老,我之前在秋總公司裏打工,當天上午辭職了,辭職後,我當晚到火車站去坐車,途徑星海灣廣場,下來最後看看大海,正好遇到秋總在那裏散步,剛說了沒幾句話,就遇到了那群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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