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別說話雖然語氣很衝,但是很具有吸引力,他邊說邊喝酒,時不時還跟沈計雪來個互動,沈計雪聽得很入迷,手裏的汽水喝完了,他又摸到了剛才喝了一口的啤酒,沒多想,抓著裝啤酒的杯子又喝了幾口。吳別從別人船上,講到自己船上,越講越氣憤,他一拍桌子,盤子的菜都差點震飛了,“我們船上那個大副,也不靠譜,是個半文盲,理解能力堪比豬,上迴靠岸的時候給撞上了,他這樣的都能升上去,換我我也行。”陳顯一邊收拾,一邊笑著安慰他,“下次就換你升上去了。”“陳顯,你也是這樣覺得吧?”吳別得到認同後,繼續發牢騷,“而且那個大副還把他女人弄上我們船做炊事員,那菜炒得也太難吃了,別的我都能忍,就這我真的忍不了。”說著說著,吳別還上手來抓沈計雪,“小瞎子,你說是不是?”“你喝多了吧。”陳顯忙將沈計雪從吳別手裏拯救出來了,他這才發現,沈計雪臉頰通紅,眼皮一眨一眨的,傻笑著迴應吳別。吳別霍地站起來,雙手拍在桌子上,指著沈計雪大喊道:“他才喝多了。”第21章 “你喊什麽啊?”陳顯當然知道沈計雪喝醉了,吳別這一招唿,其他桌的客人都朝這邊看。看到陳顯跟護小雞崽一樣護著沈計雪,吳別早就看不下去了,“你幹嘛老這麽護著他,他又不是三歲小孩。”此時的吳別處於嫉妒亢奮的狀態,說話的時候肢體語言特別豐富,尤其喜歡跟人拉拉扯扯,陳顯篤定,“我看你也喝多了。”“放屁,我什麽酒量我自己不知道?”吳別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喝多,堅持要給陳顯走兩步,結果剛邁出左腳,竟然踩到了右腳上,他整個人失去重心,身體一歪,連通桌上的酒菜全都給掃到了地上。碗碟嘩啦啦地落到地上,這下好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罪魁禍首直接栽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陳顯又趕緊去看沈計雪的情況,幸好沈計雪坐的位置離吳別稍遠,沒有被殃及,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依舊麵帶微笑。隻剩下陳顯一個清醒的人,他又好氣又好笑,給人老板賠償了碗碟的錢,老板看在是老顧客的份兒上,隻收取了一部分,見陳顯帶著兩個喝醉的人,還幫忙叫來了出租車。陳顯剛把吳別連拖帶拽塞進了出租車,轉頭來拉沈計雪,結果剛打開車門,吳別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打開另一邊車門鑽了出去。“你幹什麽?”陳顯雙手攤開,呈茫然狀,既然醒了就坐好啊,為什麽又要自己下車。可吳別站在原地不說話,陳顯隻能轉到另一邊車門,再次將吳別塞進去,誰知道吳別故技重施,等到陳顯關好門往副駕駛座去時,他又打開車門跳了下來。照他倆這麽繞下去,繞到天亮都坐不上車,還是出租車司機看不下去了,主動下車幫忙,用安全帶將吳別牢牢鎖在了後座。“不好意思啊師傅。”開出租車的司機什麽沒見過,酒蒙子他見得最多,他見怪不怪,擺擺手,“沒事。”出租車總算是平穩起步,陳顯看了眼後視鏡,沈計雪雙手放在膝蓋上,看著特別老實,餘光剛掃到吳別,不該跟他對視的,一對視他就來勁。吳別掙紮了兩下,發現掙紮不開,摳著安全帶的帶子,道:“師傅,放首歌來聽。”“放什麽歌,你老實待著。”剛上車的時候就挺麻煩人家司機的,現在吳別又不安分,陳顯覺得特別對不住人家司機,拉一單生意而已,這是造得什麽孽。吳別自說自話,“對,就放那首水手,放水手。”“不好意思啊師傅。”見招唿不住吳別,陳顯隻能跟司機道歉,吳別鬧騰,還好沈計雪安靜。沒等陳顯在心裏感歎完,從後座忽然傳來了沈計雪的歌聲,“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以為吳別發瘋,沈計雪能正常點,沒想到他也被吳別給傳染了。“小沈……”陳顯正想製止,吳別甚是激動,“對,就是這個。”“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非但沒有攔住沈計雪,吳別還跟著他一起合唱,他倆唱得特別激昂,鏗鏘有力的。但是他倆有點跑調,吳別跑,沈計雪也跑,可他倆又詭異的能合上,最重要的是來來迴迴隻唱這幾句,跟光盤卡碟了一樣。自己的道歉在他倆的歌聲下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力,陳顯沉默了,他倆唱了一路,出租車停在宿舍大院門口,他倆還舍不得閉嘴。陳顯掏了錢,都沒催促司機找零,“不用找了師傅。”好在司機師傅見多識廣,這種場麵,他勉強能接受,就當是春晚了,大方接過錢,還跟陳顯說了句謝謝才把車開走。大概是唱歌花費了吳別最後的力氣,等陳顯付錢的功夫,他走到了鐵門旁邊的石墩上坐下,靠著石墩立即入睡,等陳顯過來喊他的時候,他已經人事不省。“吳別!”陳顯叫了半天沒把人叫醒,隻能想方設法把人背到背上,“走吧小沈。”喝過酒的沈計雪對方位的感知更加不明顯,進鐵門也就幾步路,他一個趔趄,徑直朝鐵門撞去,“哐”的一聲,空心的欄杆被他撞得震天響。這動靜給陳顯嚇一激靈,他趕緊將吳別放下,想看看沈計雪腦袋撞得怎麽樣了,吳別跟沒長骨頭一樣,順勢縮到了地上。一頭都沒有顧上,一向脾氣好著稱的陳顯有點破罐子破摔了,他很想把吳別丟在這裏不管的,可他倆好歹兄弟一場,上次自己喝悶酒喝醉了,人家吳別可是給自己送迴了家的。陳顯再次將吳別扛到背上,又給沈計雪讓出一條道來,“小沈,你走前麵,慢慢走。”沈計雪現在走不了直線,每次偏離軌道的時候,陳顯都能給他叫迴來,上樓的時候,陳顯也是在身後給沈計雪數著步數的,吳別家住六樓,陳顯實在沒精力給人弄上樓,直接背迴了自己家。“哎喲。”將吳別放到床上時,陳顯覺得跟卸貨差不多,但是百來斤的人可比百來斤的貨重多了,給他累得夠嗆,等他從房間出來,沈計雪還站在客廳中間,嘴唇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什麽,等陳顯走近了才聽清。“他說風雨中……”還唱歌呢,陳顯按住沈計雪的眉心,“別唱了。”怎麽長得這麽好看的小孩,唱歌跑調這麽嚴重呢。見沈計雪眼皮子都在打架,陳顯領著他進了廁所,現在這種天氣,不擦擦身子再上床,睡得肯定難受。陳顯打開水龍頭接水,“給你擦擦再睡。”就算是喝醉了,沈計雪也挺聽陳顯的話,就是給得反饋太突然,伸手掬起一捧水就往身上澆,身上的衣服頓時全濕了。“誒!”陳顯還在給沈計雪擰毛巾呢,誰知道他執行力這麽強,“你也沒喝多少啊,就一小杯,怎麽酒量差成這樣?”陳顯沒法,隻能讓沈計雪脫了衣服,簡單衝了個澡。“你自己行不行啊?衝完澡叫我,找不到衣服我進來給你穿,內褲給你放到這裏的。”陳顯也不知道沈計雪有沒有聽明白,牽著他的手在放內褲的架子上撫摸了一陣,隨後又拿了把椅子讓沈計雪坐著洗。交代完一切後,陳顯退出了廁所,他站在廁所門口,偷摸著聽裏頭的動靜,沈計雪應該是在脫衣服,很快水聲想起,像是在認真洗澡,結果下一秒裏麵又傳來了唱歌的聲音。“他說風雨中……”陳顯哭笑不得,從兜裏摸出了煙給自己點了一支,沈計雪愛唱就唱吧,平時讓他唱,他估計還不好意思。一曲畢,廁所的水聲也同時消失,陳顯手裏的香煙也快燃盡,隔著門板,他聽到了沈計雪叫他名字。“陳顯,我衣服呢?”陳顯剛忙按滅了手裏的煙頭,推開廁所門,誰料沈計雪不光是沒有找到衣服,連內褲都沒有穿上,合著自己剛說的都白說了。“你……”赤裸的畫麵讓陳顯短暫失語,也不是沒見過別的男人全光的樣子,船上的同事有時會等船靠岸後脫光了跳進江裏洗澡,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就算是沈計雪那裏的……有點出乎自己的意外,也沒什麽好詫異的。陳顯一邊說服自己,一邊拿過毛巾幫沈計雪擦身上的水漬,在錚亮的燈光下,沈計雪的膚色近乎透明,白得發亮,這麽白的,陳顯倒是少見,跟他們這種風吹日曬的糙人不一樣。沈計雪雖然長得秀氣,但是身材還是男人的比例,骨節處依舊寬大,脫光了更為明顯。毛巾擦過沈計雪的膝蓋,昨天撞破皮的地方已經結痂,傷疤處微微泛紅,在傷疤的正上方,還有未散去的淤青。原本有些心猿意馬的陳顯,看著沈計雪身上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心裏隻剩下心疼了。“我看看你腦袋撞得怎麽樣了?”陳顯麻溜地給沈計雪穿上了衣服,扶著他的腦袋,仔細端詳了一陣,除了有點紅外,沒有起包。沈計雪這會兒倒是安靜下來了,不唱歌,也不動彈,任由陳顯捧著他的臉,直至臉頰被擠壓得變形都沒有吭一聲。陳顯擠好牙膏,督促沈計雪刷完牙,“行了,去房間睡覺。”等沈計雪躺到了床上,陳顯又才折迴廁所衝了個涼,等他從廁所出來,家裏靜悄悄的。自己的房間被吳別占著,主臥裏又睡著沈計雪,陳顯想著在客廳將就一下吧,誰知道沈計雪沒有睡著,聽到他從廁所出來,便一遍遍喊著的他的名字。“陳顯,你洗完了嗎?陳顯?”陳顯怕吵到鄰居,趕緊進到主臥看看情況,沈計雪坐在床上,麵朝門口的方向,像是一直在等自己。“怎麽還不睡?趕緊躺下。”今晚的沈計雪沒那麽聽話,陳顯的語氣都嚴厲了些。沈計雪跟昨天一樣,給陳顯讓出了位置,“你也睡。”電風扇嗚嗚的,陳顯這才想起來,壞掉的那台風扇自己忘了拿出去修了。再看看沈計雪,哪怕眼睛看不到,陳顯依舊能從他的眼神裏感覺到殷切地期盼,陳顯不好迴絕,在沈計雪的旁邊躺下。床墊順勢陷了下去,陳顯剛躺好,沈計雪靠了上來,“陳顯,你們船上真有意思。”第22章 沈計雪的聲音很輕,但陳顯無法忽視他語氣裏憧憬,他知道,對於健全的人來說,特別是像他這種常年在船上工作的人來說,跟船沒什麽有意思的,更多的時候是枯燥和無趣,任何的事情,一旦成為工作,日子久了,就不會有什麽樂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做著同樣的事情,無非是普通人為了維持生計,能有趣到去哪兒去?但對於沈計雪來說就不一樣了,那是自由的味道,光是踏出家門就已經夠難了,更別說是走出去見世麵,能去到很多沒去過的地方,見到很多沒見過的人和事,眼睛看不見,內心對自由的渴望就會更加迫切。陳顯聽得心裏不是滋味,他很想跟沈計雪講講船上的事情,但是吳別那個話簍子把能說的都說了個遍,自己又不是個會講故事的人,隻能柔聲迴應,“等你眼睛治好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看。”“真的嗎?”陳顯還擔心自己的承諾會觸及沈計雪的傷心事,沒想到他語氣興奮,“真的啊,你還想看什麽,你告訴我,等你眼睛好了,我帶著你去看。”“我長這麽大,還沒有坐過大船。”沈計雪的聲音很好聽,早就過了變聲期的男孩,聲音也變得低沉有力,有著和他這張稚嫩的臉不相稱的成熟,“我老家在大山裏,到我上大學的地方得坐兩天的火車,去大學報到那迴,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在火車上激動得一整晚都沒睡覺,大學比我們縣裏的高中大好多,同學都很好,老師也很好。”說到這兒,沈計雪的音調降了下來,明明所有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等到自己大學畢業,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就能接爸爸到城裏來住了,偏偏這個時候,自己的眼睛看不到了。陳顯知道沈計雪在想什麽,他不想沈計雪這麽悲觀,不動聲色岔開話題,“那等你眼睛好了,你想先看看什麽?”沈計雪的眼睛眨了眨,不假思索,“我想看看你,看看你長成什麽樣子。”“嗯?”陳顯怔愣住了,他沒太明白沈計雪的意思,自己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有什麽值得沈計雪好奇的?陳顯又想起這些日子沈計雪的舉動,會趁著自己睡著的時候,好奇地探究自己的身體,“我?我有什麽好看的?”沈計雪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對船上工作的好奇,也是對陳顯的好奇,好奇陳顯的一切,隻要是跟陳顯有關的,他都會好奇。“想看看你跟我想象中是不是一樣的。”陳顯一聽,嘴角不自覺勾起了弧度,他也有點好奇,他在沈計雪的想象中是什麽樣的,“你想象中我是什麽樣的?”“其實……”躺在旁邊的沈計雪翻了個身,一臉苦惱,“其實我想象不出來你長成什麽樣子。”自己好像怎麽幻想,都無法將腦海裏陳顯的樣子描繪清楚,好像怎麽想都不太對。“哦?”沈計雪越是這麽說,陳顯越是覺得好奇,“誰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難道我在你心目中三頭六臂,跟別人不一樣?”確實跟別人不一樣,但也不是三頭六臂。“不一樣。”見沈計雪這麽堅持,這麽斬釘截鐵,陳顯也來勁了,“哪兒不一樣?你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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